他们可能做了印度第一个用三年全职时间才做出来的独立游戏,为了解决每天4小时的停电问题,两人还在公寓里配了一台发电机。
海德拉巴,印度第六大城市,人口近700万。离海德拉巴城西8公里,曾是16世纪库特卜·沙希王朝统治者的都城,如今人们叫它“赛博拉巴”(Cyberabad)。顾名思义,那是一座科技城,无数年轻、富有创造力的印度开发者在这里制作游戏。
也有人说那不叫“制作”。
Zainuddeen Fahadh,26岁,印度独立游戏开发者,昵称Zain,他认为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组装、而非制作游戏”。他把海德拉巴形容为一个巨大的工厂,一个仓库,这里的游戏开发者全都是世界各大游戏厂商手下的机器。
Zain是《战神阿修罗》(Asura)的开发者,他与另一位印度开发者,Neeraj Kumar(29岁),两个人用三年的全职时间做了这款以印度神话为题材的Roguelike游戏。
这很有可能也是印度第一个用三年全职时间才做出来的独立游戏。
就Zain所知,没有别的印度开发者像他们这么干。“虽然没有外部经济支持的独立开发者在海德拉巴一抓一大把,但大家都在做山寨游戏,只想着怎么从中赚钱”,他在采访中这么说。
此时此刻,独立游戏在印度的定义非常模糊,小开发商与大公司之间没有任何差别,无一例外都在做山寨手游。而印度人口的22%(2亿7600万) 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这意味着他们每人只有1.25美元的购买力,再加上大多数人最多只有一台低端手机,休闲游戏主宰着印度。
游戏本身在这里也很年轻,盗版随处可见。按照Zain的说法,如果印度要进口海外游戏,就必须多加100%的成本,尤其是实体版游戏,这样的消费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
他不无怨念地说,最新的任天堂主机Switch定价只要300美元,但在印度,每一台差不多要卖550美元,“那可真是疯了”。
为了迎合印度的休闲玩家与市场,本土开发商无论大小,都在做不到20MB容量的手游,它们质量低劣,刻意适应落后的网速。正是这些手游的下载量居高不下,却往往在安装后只玩一天就被卸载。这导致更多低品质的手游前仆后继,如此循环往复,陷入怪圈。
这样的游戏产业让Zain两人都极其不满,他们形容印度的游戏产业像“一个愚蠢、无聊的食人魔”,而他们建立的独立工作室名字,就叫做Orge Head Studio,直译为“食人魔脑袋工作室”,工作室的图标是一个昏厥过去、伸出舌头的食人魔。
他们希望杀死这头食人魔。
《战神阿修罗》就是他们的武器,这是Orge Head Studio的第一款游戏。它的题材来源于印度史诗,在游戏中玩家将化身为复仇的阿修罗,一路攻破帝国的要塞。Zain很喜欢“史诗”这个词,不夸张地说,他几乎会对每一个采访问题,都回答上一句“我们要做史诗般的游戏”。
也确实会有人把它当作一句大话。
“我们刚开始干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们。”Zain说,然后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缺乏对做游戏的了解。”
他谈到一件好玩的事。有一次参加某印度本土的独立游戏展会,他去看别的开发者展示游戏。突然,一位开发者叫住他,问:“你是不是也干游戏这行?”Zain回答说“是的”。那位开发者就叫他“滚开”。因为他担心同行窃取了他的创意。
Zain说这事让他像被龟派气功打中了一样,至今,他仍对参观别人的游戏心有介怀。
当然,来自别人的嘲笑和误解其实并不是大问题。钱才是问题。
在印度做游戏是非常特别的。印度经常停电,一开始,两人租住的公寓工作室也是如此,他们每天得忍受4个小时的断电。后来,他们不得不自己买了一台发电机。
各种开销消耗着金钱。在2014年工作室创立之初,两人曾各从父母那借来3000美元,他们认为《战神阿修罗》会在6个月内完成,但很可惜没有,两人所有的积蓄与借来的启动资金反而在6个月内全部花光。
但他们深知印度游戏行业投资人的秉性,都不打算找投资。所以他们自力更生,开始接外包,大多是接一些海外公司的外包,比如去做一些面向中东市场的手游。
外包会在一天中占用他俩8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他们就用另外8小时开发自己的《战神阿修罗》,如此持续了两年。从2017年开始,他俩不再接收外包工作,《战神阿修罗》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并成功在上个月登陆Steam。
有一些非常简单的想法,现在Zain终于可以说出口:
”我们证明了,像我们这样小小的独立团队也能够做出《战神阿修罗》这种品质的游戏,就我所知,还没有别的(印度)人这么干过。这证明了其他所有人都是错的。而且如果我们能做到,印度这些有大预算、大投入的公司,就没有任何理由还做不出来。”
不得不说,对印度游戏行业,Zain和Neeraj是愤世嫉俗的。
Zain是美术出身,他找到第一份游戏方面的工作时,那家印度公司告诉他可以做3A游戏,结果他却一直在给某些欧美大厂做各种“荒谬的、可怕的移植”。所以他辞职开始接外包,外包又让他的创造冲动不能得到满足。他意识到,不能等待机会,要让它自己发生。
Neeraj也是一样,作为程序员,毕业后他一直呆在游戏行业,此前所有的作品都是匆匆忙忙的产物,对工作的满意度严重不足。
“我们亲眼看到这个行业里许多有才华的人最终变得可笑而懒惰,我们不认为这是一个健康的环境。”而要改变这样不健康的环境,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作品。
他们也认为,目前只玩手游的印度玩家理应该玩到更好的游戏。Zain和Neeraj从小就玩过更好的,如果一一说明的话,倒是与国内玩家有些重合。
Zain本人并不用手机,只是因为工作需要买了一个,从来不玩手游。他最早接触到的游戏是《吃豆人》《战争地带》《波斯王子》。
“我从2、3岁就开始玩游戏,很幸运,我的父亲是一名商人,当时他在办公室有一台电脑做会计用。我经常去他的办公室玩游戏。后来父亲给我买了一台NES(即FC、红白机)。还记得小时候玩GTA2,我和我父亲疯狂杀人,如同一个绝佳的变态组合:)”他说。
《帝国时代》让Zain第一次对游戏真正产生别样的热爱,他在玩教程时扮演了威廉·华莱士,在玩的过程中他忽然间意识到,游戏是特别的,在游戏里,即便是小孩,也能够统治帝国。
Neeraj则是从4岁就开始玩游戏,伴随着NES、街机和PC游戏长大,《半条命》和《精灵宝可梦》最令他难忘,他最近喜欢玩《巫师3》与《XCOM2》。
Zain最喜欢的游戏是《魔兽争霸3》和《火箭联盟》,为了回答我的采访问题,他转过头问Neeraj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Neeraj简简单单地回了句:
“Witcher。”
很显然,波兰蠢驴的故事也激励着他们。
Zain和Neeraj两人在Indie Megabooth独立游戏展遇到了椰岛。我们曾经介绍过椰岛游戏,这是一家为“中产阶级”做游戏的国内公司。Zain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说椰岛创始人鲍嵬伟在看到他们的《战神阿修罗》时,眼睛里闪着“火花与激情”。
椰岛后来代理了《战神阿修罗》,为其做了完全的简体中文本地化。
你可以在《战神阿修罗》的Steam页面看到游戏视频、截图以及具体玩法、特性,在此我不多做介绍。
我已经玩了大概有几个小时,这显然是我玩过最好的印度游戏——但我确实没玩过什么印度游戏——不过也已经没什么必要用印度游戏的评价体系去特别衡量它,把它跟所有游戏放在一起对比即可,是好是坏,《战神阿修罗》都有自信接受。
《战神阿修罗》现在有近270条玩家评价,好评率82%,属于“特别好评”,但其中也有不少对游戏难度不平衡的反馈。上架一个月,Zain和Neeraj两人始终在做紧张的更新、优化与适配。游戏目前在国区售价36元,已经有不少中国玩家购买,这大大超出了两人的预期。
他们很感谢中国玩家购买并且喜欢他们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