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是个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事儿,“斯普拉遁”就是一个例子。
最近在看一些译文著作。一本是宋兆霖翻译的《双城记》,一本是李雪顺翻译的《江城》。二者风格迥异,切换着阅读,感觉也挺有趣。就此机会,和触乐的其他编辑老师也聊了聊翻译的问题。
说来惭愧,我算是翻译业内出身。本科4年我都在一个叫“翻译(经贸方向)”的专业中度过。结果不仅翻译没学好,经贸方向也没什么建树。如果说4年的学习有什么意义的话,可能就是给了我一个深度观察翻译行业的机会,看一看各位未来的译者早年都接受了怎样的教育。有一个老段子说,每个医学生一想到未来给自己家人看病的,就是宿舍里那帮不靠谱的哥们,就发自内心感到忧虑。其实每个行业可能都这样。当你在大三的笔译课上,看着准备交上去的小组作业,你可能也会对翻译行业的未来由衷感到担忧。
关于翻译——在这里主要指笔译——的一个主要问题是,它既不能靠理论来精准指导,也不能靠练习来快速进步。翻译之所以难,很大程度上在于其中暗藏着一个品味问题。假如你英语说得不好,其他人很容易就能指出你的错误,你也只能虚心接受,但很少有人会觉得自己翻译得不好。在我的观察里,翻译是一个特别能引发成就感的事,大部分人在看着自己写就的译文时都志得意满。这种时候,如果有人向他指出除了翻译错误之外的问题,比如哪句话的语序调整一下会更好,基本上没有人会点头称是。毕竟他要是真觉得那样更好,他早就那么翻了。品味这事是谁也没法说服谁的。
这个现象尤其体现在其他语言译入汉语的时候。在语音课和听说课上表现优异的同学,到英译汉课上往往犯难。因为比起外语水平和词汇量,这门课实际上更要求翻译者的中文水平。笔译不怎么要求速度,碰上生词查查词典也就明白了。但把一句带着从句、被动语态、虚拟语气的英文长难句翻过来之后,还能不能像句中国话,就不是几分钟能解决的问题了。此时此刻,多年来努力让自己浸染在西式语法中的外语院系同学,终于试图找回已经快丢失完毕的汉语语感,但这显然不那么容易。
这倒也不是说就一定要翻译成单口相声才算地道。毕竟现代汉语的产生一定程度上就基于“欧化的白话”。王小波就在《我的师承》里揣测一位他不喜欢的译者“准是东北人”,因为他的译诗“带有二人转的调子”。归化和异化作为两种翻译思路,都能产生出风味独特的译文。归化用得不好就会弄巧成拙,不仅讨好不了本国受众,还会让观者反感译者的自作聪明。当年《环太平洋》里把美国机甲战士的招式翻译成“天马流星拳”,就几乎没什么中国观众买账。况且正如上文所言,品味的把握实难拿捏。一例翻译到底好不好,往往是件争不出个高下的事。
“斯普拉遁”就是一个例子。前段时间推出的《斯普拉遁3》是这个系列第一次支持中文,这个看起来挺奇怪的官方译名前几年公布时就引起了不少争论。反对者有充足的理由,毕竟原名“Splatoon”其实是个挺好的名字——“splat”表示泼溅,“platoon”表示战队,结合起来就表明了游戏的主要玩法。翻译成“斯普拉遁”,实在有点浪费了原名的巧思。同时,人们也叫惯了“喷射战士”。在这个名字还没跟华莱士扯上关系的那些年,它听起来更直白,也更上口。
有人举出了不少其他翻译来论证,就算不叫“喷射战士”,也有很多比“斯普拉遁”更好的译名,比如“色喷乱涂”。既然纯意译的“喷射战士”你任天堂不喜欢,非要搞个纯音译的“斯普拉遁”,那么大家就给你来个音意兼译。沿着这个思路,就有了“死喷乱涂”“肆喷乱涂”和“速喷乱涂”,甚至还有人提出了极富动感的“射喷拉遁”。4个动词放在一起,暗示玩家这个游戏会很容易让你犯腱鞘炎。
但另一边,也有人觉得这个译名不错。理由是“Splatoon”在很大程度上本来就旨在模拟喷射液体的声音,音译过来不是更能保留这种拟声效果吗?另外,对于这个本来就很强调时尚潮流的游戏来说,“斯普拉遁”这个名字更能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先锋感。
这又是一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争论。但就我个人来说,“速喷乱涂”和“喷射战士”我都很喜欢,“射喷拉遁”也蛮有意思。毕竟在源语中越地道、传神的字眼,在译入语中往往越难翻译。就游戏本身来说,“后会鱿期”已经让我在奇怪的地方感受到了诚意。至于“斯普拉遁”这个名字,根据知乎上的分析,也不是完全不能解释。
按这个思路来看,“马里奥”可以理解为田忌赛马中的奥秘,“塞尔达”也可以解释成经历了塞翁失马你才能人生通达。不得不说,任天堂真是博大精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