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禹石面临的问题，几乎是有理想情怀的游戏开发者所面临的一致问题：无法为质量足够好的游戏争取一个大众能接受的定价。
禹石有个样式偏西式的官方网站，在公司简介中，有一行简短的开场白：
“我们创立这个公司，就是立志做出国际级水准的游戏。”
这类豪言壮语我们曾在很多场合听过，但绝少见到兑现。出于种种原因，禹石在去年年底创建的官博几乎从未更新，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这个12人的团队在“国际级水准”的道路上，走得并不顺利。
但禹石毕竟走了下来。经历20个月的开发，他们的单机动作手游《剑无生》于9月18日上架App Store。在刚结束不久的东京电玩展上，《剑无生》作为一款手机游戏，击败数个PS4和PC平台的对手，获得了独立游戏组的“最优秀奖”，包括4Gamer、Fami通在内的日媒都对游戏表示了青睐。
在国内市场，《剑无生》正在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现实。一面是一边倒的好评，一面是入不敷出的市场表现。《剑无生》的定价是30元，除了主打怀旧牌的《轩辕剑参外传天之痕》，这两年鲜有国产游戏敢于定30元以上的价格——尤其是对一个并不知名的游戏品牌来说。
“我们想得太简单了，这个价格是按照之前预估的回本销量定的”。一位《剑无生》的核心开发成员告诉记者：“现在一天的收入还抵不上开销”。
禹石这个名字的典故，出自于《孟子》记载的大禹治水的神话：大禹带领人民兴修水利，发展农业。天长地久，他曾驻足的巨石磨出了一双深深的脚印。
现在脚印有了，接下来是要走到哪里的问题。
我们最早注意到《剑无生》，是来源于一位业内朋友推荐的视频。在这个早期的演示中，《剑无生》向观众展示出很多与其他诸多打着“3D动作格斗”旗号的国产游戏不相符的特征。简单来说，它像是个“正经的动作游戏”，有着明显精心设计过的系统与关卡，而不是刷图刷图再刷图。
早期演示视频
18号上架的《剑无生》基本兑现了宣传时的承诺。与多数使用虚拟按键的动作手游不同，《剑无生》采用了点划的操作模式。同时，也不像同样使用点划攻击，动作内核贫乏如“切水果”的《无尽之剑》，这是一款有着严谨正统的动作内核的游戏——就跟它所学习的那些前辈《忍者龙剑传》《鬼泣》那样。
游戏的关卡设计是典型的主机3D动作游戏风格，光凭这一点，它便与同类手游有着明显的差异。遇敌即战，间或有一些简单的谜题点缀，熟悉主机动作游戏的玩家想必会很熟悉这一套风格，开发者甚至还有余力做了隐藏地点和隐藏战斗。
动作系统则是《剑无生》的核心要素。但凡主机3D动作游戏的老玩家都可以迅速熟悉这一套系统——硬直、浮空、取消、受身、倒地、投和择——这些动作游戏的核心概念都可以在《剑无生》里找到，你可以将其当成一个在手游触控操作包裹下的正统动作游戏。
《剑无生》也未能“免俗”地加入了内购系统，这使得游戏颇受微词——毕竟售价30元还有内购，未免“太贪心”。但就记者的游戏体验来看，如果玩家能够满足每个关卡的挑战任务，那么关底所奖励的货币已经足够玩家购买额外的服饰和武器。所谓的内购，更近似于一个“给懒玩家的捷径”，就像《国王守护者》里做的那样。
上线宣传视频
正统3D动作游戏（不包括基于技能冷却的动作MMO）并非中国手游乃至整个中国游戏业的主流类型。两位禹石游戏的创始人——蔡建毅和韩继平——都很清楚现状。从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在一片白地上重新建立基础。而且，就算是已经十分成熟发达的欧美游戏业也并非擅长3D动作游戏，这点从我们能够想到的3D动作游戏名作的分布就能看出来，诸如《鬼泣》《忍者龙剑传》《猎天使魔女》《三国无双》等著名的3D动作游戏都来自日本，而欧美比较成功的只有《战神》系列。
从这个意义来讲，这让“建立动作游戏的系统”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困难。欧美游戏开发公司的流程和资源一般更加透明而容易获取，而日式游戏的封闭程度相当高，禹石游戏只能从最基本的动作打击交互开始做起，而且是在触屏这个不怎么友好的平台。
点划的战斗模式，并非没有国内厂商在尝试，如前不久我们分析过的《剑魂之刃》。但《剑魂之刃》归根结底是个基于技能冷却时间的动作RPG，招式有限，判定简单。《剑无生》则大为不同，整套核心动作系统都需要在没有虚拟摇杆、没有虚拟按键的前提下完成。2005年，《VR战士》之父铃木裕做了一个全触碰屏，不需要摇杆的大型街机格斗游戏-"PSY-PHI"，透过简单的屏幕点击，长按，拖拉以及手势输入特殊符号就可以进行各种精彩的攻击。可惜想法太前卫，出货时因不知名原因被紧急回收。
到了《剑无生》立项时，触屏ACT已并非一片空白。禹石游戏的几位开发者并不讳言《剑无生》的操作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从经典动作游戏中引入了很多设计理念与制作元素。通过滑动手势来出招的方案主要来自于NDS平台上的《忍者龙剑传：龙剑》，特别是法术的释放，显示出字形然后玩家将其填满的设计基本上照搬《龙剑》，主角的浮空技“飞星闪华”也跟隼龙的“龙舞天岚”如出一辙。
按照制作人韩继平的话说，他们在这个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比如NDS的操作是用笔而iPhone用的是手指，所以要考虑手指遮挡画面的问题，以及手指不可能像笔一样做出一些比较细微的操作。于是他们创造了一套尽可能不挡屏幕的操作方式，且去除了对操作精细度比较高的手势。在实际游戏中，《剑无生》的操作的确是比较流畅，很少遇到被操作带沟里去的情况。
在《剑无生》里，玩家会接触到和“鬼泣”“忍龙”类似的目押设计，即用远程武器攻击浮空的敌人，使其持续浮空——这是通过对于攻击交互微妙的速度修改实现的。但这些看上去十分基础的工作，在国内游戏界完全没有任何开发经验可供借鉴。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韩继平对记者说，“只能将这些游戏的视频录下来，一帧帧的分析。”这是他们研究日式动作游戏和系统的基本方法，其中一些相当重要的概念，比方说硬直、受身、倒地、取消都是在这么一帧帧的回放中慢慢总结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日式动作游戏对于慢动作和惯性的处理也让他大开眼界。比方说《鬼泣》中，将敌兵吹飞之后的敌兵的下落轨迹就是放慢的，虽然玩家不会注意到其速度的细微差别。
不过在游戏的开发层面上，来自经典动作游戏的“借鉴”未免有些太多。比如第二关Boss“虫型尸魔”就是《忍者龙剑传1》的Boss“觉醒Alma”。在游戏的动作层面上，这种对老玩家来说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更加明显。ACT老玩家很快就能上手这个系统，硬直、浮空、取消、倒地、强制受身一应俱全，而那些系统设定也都可以在之前的经典3D动作游戏里找到原型，快速转圈蓄力攻击来自《龙剑》，在敌人攻击一瞬间回避进入慢动作来自《猎天使魔女》，敌人在投技之前发绿，此刻攻击会直接进入终结，这个设定来自《忍龙3：刀锋边缘》……
面对记者的疑问，禹石负责人蔡建毅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将经典3D动作游戏的动作系统原样借鉴过来只是一种权益的办法。他告诉记者：既然现在他们已经比较成功的解决了触屏上3D动作游戏的交互问题，接下来的目标是做中国人自己的武术游戏。
“我们要用中国人自己对于武术的诠释，来创造比较新的动作系统。” 蔡建毅对记者说。用中国功夫代表性的兵器——双截棍来说，到目前为止，将双截棍表现最好的3D动作游戏，只有日本的《忍者龙剑传》。“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深入武术的核心，让人玩游戏感觉就是在操作真的武术。”
如果禹石游戏真的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最终能与日美那些顶尖3D动作游戏并立，或许将是是中国游戏业的一个突破。而禹石游戏的目光也不限于手游。对此，蔡建毅表示，禹石游戏的自我定位并不是“手游开发商”，而是“动作游戏开发商”。所以，主机和手机以及其他平台，只要有能力他们都会去做。当然，当《剑无生》登陆Xbox One的时候，游戏将会回归正统的手柄操作。
但这一切，只能是“有了钱再说”。在付费榜19名短暂停留后，《剑无生》目前徘徊在100名左右。结合国内付费榜下载量远低于国外的现状，产品回报可见一斑。
在游戏的开发过程中，禹石并非不知道市场更青睐大众化的游戏。“结果还是重度了”，一位负责动作系统的成员对记者回顾了这样一个桥段：“最早来测试的玩家，上手快的玩一关都要最少40分钟，调试到后期时，第一关降到了不到20分钟。”
相对于移动游戏，20分钟依然是很长的时间。另一位核心成员则这样理解市场问题：“我们觉得游戏好，被苹果推荐，就可以”。
但苹果的幸运之光尚未降临到禹石头上。
而今禹石面临的问题，几乎是有理想情怀的游戏开发者所面临的一致问题：无法为质量足够好的游戏争取一个大众能接受的定价——大众所理解的现实是，游戏要么免费，要么就只卖6块钱，正如一位国外开发者近期在gamasutra所分享的感受：
“最初，我们会支付9.99美元在iPhone上购买像《Galcon》和《Enigmo》等游戏。从小屏幕和局限的控制来看，这是一种合理的定价。但是之后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即基于排名系统，各大开发者都开始压低游戏的价格。在此之前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所有同样水准的游戏在零售方面都拥有同等的地位，但是现在，下载量最高的游戏则具有最大的曝光率。所以售价9.99美元的游戏迅速降价为0.99美元，并且开发者为了提高游戏的曝光率而开始推出各种简化版本的游戏。”
“如果能自给自足，我们就可以继续我们的理想。如果没挣钱，水平在那儿，也会有人投资，只不过要做坑钱的网游。”一位禹石的核心成员最后对记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