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2013，两只蜘蛛的故事

在今天，F2P模式的地位如此不可撼动，以至于我们几乎忘了它是如何兴起。假如你从App Store起步时就参与其中，便可目击F2P模式发展的全过程。在短短七年中，它从无人问津发展到不可或缺。当然，由果溯因才能如此轻易地下结论。事实上，“高价大作将最终统治市场”的论调在两三年前才大致消失。有些人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相信这类观点。

在兰迪·史密斯成立Tiger Style Games的2008年，F2P还是很神秘的东西。那一年的游戏业代表作品是《时空幻境》、《城堡毁灭者》（Castle Crashers）和《黏黏世界》。整个业界处于剧烈而隐秘的动荡中。“《杀出重围》（Deus Ex）、《雷神之锤》、《扫雷》、《蜘蛛纸牌》这样的老作品仍然没有丧失它们对游戏业的影响。”史密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史密斯特地提到了《杀出重围》，这显得意味深长。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Looking Glass Studios找到的。他在那里待了三年。他为Ion Strom Austin效力了五年，这是他第二个东家。史密斯参加了《网路奇兵2》（System Shock 2）和《神偷》（Thief）系列的开发。《杀出重围》的第一作发售时，他正好在Ion Storm工作。那是游戏产业的革命时期，“核心玩家”的概念从那时候开始出现。

现在看来，2005年Ion Storm奥斯丁分公司的关闭对史密斯是个机遇，但在当时，他并没意识到这点。多年的职业生涯使他拥有一定积蓄，并可以做出更自由的选择。2007年，iPhone问世，最好的选择出现了。

“作为一个游戏平台，它应有尽有。但你要学会适应它的规则。”史密斯说。

许多史密斯的同龄人也有同样的想法，其中就包括Looking Glass的共同创始人保罗·纽拉斯（Paul Neurath）。当时，保罗正在他的新公司Floodgate Entertainment进行海盗主题移动MMO的开发项目。史密斯如此描述那个游戏：“它有非常坚实的设计基础，但看上去像是为传统平台设计的。它和主机游戏的差别大概仅在于操作方式。这样的手机游戏，你只会想玩上两分钟，而不是两小时。”

当史密斯和他在Ion Storm的老同事创立Tiger Style时，二人一致同意，要抛弃游戏行业传统的概念和教条。“我相信好游戏能以任何方式呈现。我们的起点是《蜘蛛》。老实说，我们并没想到它能火。我知道，肯定会有玩家能接受这个游戏。但是我不知道，因为这款游戏，我从此被认为是一个成功的移动开发者。”

史密斯并没有夸大其词。《蜘蛛：博莱斯庄园的秘密》直接改变了评论界对移动游戏的印象。它是第一个被《边界》（Edge）杂志报导的iPhone时代手游。恰好，当时我正在《边界》供职。我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主流共识：移动游戏不会有太大前途。然而，深入研究后我们发现，层出不穷的新产品几乎已经形成了漩涡。我们陷入了迷惑，史密斯回答，他当时也一样。

“当时，评论界普遍不把App Store当一回事，因为里面有太多滥竽充数的作品。无论是门外汉还是大公司都想从这个市场分一杯羹。售价99美分的游戏可能是最赚钱的。”

“回想起来，那时的App Store有点像是垃圾场。不过也很有趣，因为在里面闯荡的好汉几乎都不来自传统游戏业。”

《蜘蛛》与众不同。它显示了老牌厂商的员工在游戏设计上的造诣，同时完全适应和利用了iPhone的特性。Tiger Style在2009年下半年低调发售了《蜘蛛》，几乎没有花一分钱来推广。然而，好口碑和（作为手游来说）来自媒体前所未有的关注使这款作品获得了成功。App Store终于迎来了世人的瞩目。这个市场使富有天赋的开发者能专注于小而创新的点子，远离传统平台不断升级的预算和无穷无尽的妥协。这个市场拥有如此庞大的用户量。它让用有限的开发经费换取巨大收益成为可能。

“当时，要是有谁敢给游戏定价10美元，甚至20美元，简直会吓死人。即使我们是前3A开发者，也不敢把游戏卖到哪怕3美元。要知道，一个主机游戏的正常定价是60美元。”

“我们在创建Tiger Style时就想到了这点。总会有大企业带着钞票和商务关系入场的。他们会制定规则。但是，我并不确定具体会发生什么。我甚至从没想到，某天游戏会以低于99美分的价格卖出去——事实上是免费的，然后你在游戏里付费。大多数人都没想到这点。”

Tiger Style的第二个游戏，《火星漫步》（Waking Mars）收获了和前作一样多的赞美。即使玩家数量增长得较为缓慢，它的销售情况几乎同《蜘蛛》一样好。在2012年下半年准备着手《蜘蛛》的续作时，他们已经失去了在制作前两款游戏时的进取心。“我们知道那样的游戏肯定会赚钱。《蜘蛛》很受欢迎，得了年度大奖，为我们赚了成吨的钞票。所以我们想，即使《蜘蛛2》没有大红大紫，至少它不会亏本。可能不赚钱，但肯定不会赔。我当时有点失去判断力了。”史密斯说。

《蜘蛛2》的制作吸取了许多成功续作的经验：内容更丰富，故事更深刻，画面更美丽，体验更充实。所有这些特点看上去都符合当时移动游戏市场的需求。当时，Tiger Style已经成为App Store上的知名开发商，他们的预算开始增长；同时，Rovio这样的公司（事实上的3A移动开发商）占据了市场的顶峰。“我们已经不由自主地回到了3A开发者思维。我们开始反复打磨游戏，希望使它成为一个大作。”

在GDC上，史密斯进行了一次演讲。他阐述了《蜘蛛：博莱斯庄园的秘密》和《蜘蛛：雾月下的仪式》（Spider: Rite of the Shrouded Moon）之间的区别。下面的这张幻灯片做出了总结，并解释了为什么史密斯认为这款游戏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他们花了更多的时间和预算来推广，制定了详尽的市场策略，并在评论界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而最终结果大大出乎史密斯的意料：《蜘蛛：雾月下的仪式》只获得了26000美元的收入。相比之下，《蜘蛛：博莱斯庄园的秘密》每年能给他们带来一百万美元。在GDC的演讲上，史密斯表示《蜘蛛2》非常糟糕的回报带给Tiger Style这样的感觉：“独立游戏的末日来了。”

回顾2012/13年的移动游戏市场，似乎所有对手都在变得更好、更强。《蜘蛛2》的失败似乎注定了史密斯会这么想，但现实并不能简单分出对错。移动游戏市场确实在变得越来越大，但巨大的份额被领先的IP分割（《部落冲突》、《糖果粉碎传奇》等），他们有效地以自己的标准划分并定义市场。《蜘蛛2》试图用质量和前作的口碑来取胜，但无穷无尽的新产品使媒体的口味愈加刁钻——前作再成功，这款作品也没法得到更多关注。

史密斯几乎要在移动游戏产业重新来过。他确实有些不情愿。他确信一点：作为独立开发者，“喂饱”玩家是做不到的。玩家已经享用过了如此多的作品，要成功，必须提供最精致，最出色的点心。

我们并不清楚Tiger Style是否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未来。在2009年，很多媒体人认为Tiger Style这样的独立开发者将在未来主宰移动市场。然而，6年过去了，当时的希望已经破灭，移动市场同主机市场一样被大企业掌控着。史密斯对移动平台大作的看法很坦率：“合作，F2P，收入最大化，用心理学手段控制的成瘾性，收购，最小公约数（译注：一种移动开发策略，详见这里）……都是这类陈词滥调。”同样很坦率的是Tiger Style的态度，他们并不会主动去迎合市场。

“我们希望做出既取得商业成功，又拥有强烈Tiger Style特质的作品。如果《火星漫步》是今天的作品，那么我们不会发售它，因为我们珍视自己在市场中的位置。”

“失去的那些机会，永远不会回来了。”史密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