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游戏产业的地理版图:核心城市与新兴力量

技术更替与人才流动,造成了如今的强者恒强。

作者艾谢德2025年04月08日 17时45分

如今,国内游戏行业从业者想要跳槽、求职,除了看厂商实力和项目方向之外,往往还会问一句“你们Base在哪里”。上海“四小龙”,广州的游戏公司集群……厂商们早已逐渐打出了地域性的名号。

游戏行业确实一直存在着比较明显的城市集聚性。几座核心城市厂商扎堆,从业者也趋之若鹜,二线城市的新兴厂商也在崛起。二游聚集地、小游戏孵化基地、新兴单机游戏新秀……不同的城市与地区,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产业特色。

细究的话,这种现象自然受到历史与政策因素的双重影响,而人才与资本流动进一步巩固了目前的地理格局。随着形势的变化,下一批“游戏之都”也正在崛起。依循着这个思路,本文对中国游戏产业在几大核心城市的聚集与演变过程进行了简单梳理,并尝试剖析其中的原因。

单机时代的游戏之都:北京与上海的先发优势

上世纪90年代,网络游戏尚未全面兴起,中国大陆的游戏开发以单机游戏为主。当时,北京是当之无愧的游戏产业摇篮。北京中关村依托高校和中科院等科研机构的人才优势,聚集了一批软件公司。这些公司最早投入到游戏代理和开发的业务中。

1992年,北京金盘电子公司引进了大陆第一款正版教育游戏《卡门·圣地亚哥在哪儿?》;1994年,这家公司自研的兵棋游戏《神鹰突击队》发行,成为中国大陆最早的原创游戏之一。

此后,北京陆续涌现出前导软件、目标软件、西山居等公司,推出了《中关村启示录》《剑侠情缘》《傲世三国》等国产单机游戏。这些游戏曾创下首发10万套的销量奇迹,甚至实现了国产游戏最早的“出海”。

《中关村启示录》是时代经典

这种政策和人才优势带来的繁荣,在20世纪末的单机时代达到了鼎盛——2000年,中国游戏电子出版物市场规模约有1亿元,其中相当一部分由北京贡献。

与北京相比,上海在单机时代走出了一条不同的路。上海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吸引了大量美术外包和国外游戏公司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不少上海美术人员为日本动漫和游戏项目代工,国际游戏巨头科乐美、育碧等相继在上海设立工作室。

上海本土的原创单机游戏虽不及北京繁荣,但上海软星等团队参与开发的几部“仙剑奇侠传”也成为经典作品。同时,上海凭借国际化都市的优势,为日后网游时代承接海外游戏代理埋下伏笔。

2025年3月,大宇资讯宣布“仙剑”系列IP的版权完全移交至中手游,也算是见证了时代更迭

可以说,在网络游戏兴起前,北京率先完成了从0到1的突破,而上海则在人才美术外包和国际合作方面奠定了基础。

网络与移动时代的“游戏核心”城市

上海:多元创新的游戏之都

步入21世纪后,上海迅速崛起为中国游戏产业中心之一。可以说,这座城市见证了网游和手游时代的腾飞,几乎每一次都走在时代前列。

简略来说,网游时代,盛大网络在上海代理《热血传奇》并创造了吸金奇迹,第九城市凭借《奇迹MU》和《魔兽世界》一度称雄代理市场。

进入手游时代后,上海孕育出一批现象级企业,被誉为“上海游戏四小龙”——米哈游、莉莉丝、叠纸和鹰角。这些企业的共同特征是,在自己的细分领域做出了非常领先的作品,刷新了行业纪录。

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在这类公司的带动下,游戏业由“渠道为王”逐渐转向“产品为王”。上海也逐渐成为二次元游戏重镇,吸引许多其他的二游企业在此扎根。

上海的成功并非偶然。作为国际大都会,上海在全球视野和吸引人才方面有很大优势,因而也显得善于洞察市场,能够推出创新、具有差异性,玩法和美术都质量较高的产品。而上海每年举办的ChinaJoy游戏展、B站和米哈游嘉年华、电竞赛事等活动,让城市的游戏产业显得更有凝聚力,也获得了一定的文化符号效应。

上海的政策环境相对宽松,许多大型国际展会都在这里举办

上海较为宽松的政策环境也是优势之一。上海很早就布局数字内容产业生态,市区两级出台多项扶持政策,保持稳定且持续的支持力度。例如,徐汇区聚集了众多研发公司,漕河泾更是集合了米哈游、鹰角、莉莉丝、沐瞳等知名厂商的“游戏中心”。2023年,徐汇区重点游戏企业营收合计近750亿元人民币,约占当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3029.64亿元人民币)4分之1。

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这种良好的产业氛围又可以进一步吸引人才慕名而来,不断为行业带来新的视角和新鲜血液。这种正向循环的资源与人才流动,让上海成了游戏人最趋之若鹜的城市之一。

广州:网易引领的低调巨头

广州是中国游戏产业另一极,其中最著名的企业是网易。网易游戏位于广州的大本营自主研发了《大话西游Online》《梦幻西游》等产品,20余年来,收益和影响力都长期居于国内各大游戏榜单前列。

广州也孕育了三七互娱等上市公司,以及大量手游创业团队。与上海充满活力的创新氛围不同,广州游戏企业风格相对务实低调,注重用户体验和长线运营。比如,网易游戏多年来都十分重视MMORPG和休闲领域,产品迭代较为缓慢,但用户黏性极高;三七互娱等公司则擅长买量发行,商业模式成熟。

“梦幻西游”系列一直是网易的常青树

2020年,广东是全国游戏产业收入最高的地区,广东省游戏企业数量合计占比全国接近4成。此后虽然被上海超过,但广东游戏厂商的收入和在游戏行业的影响力仍然不低。

这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广州作为华南重镇,一直以来都有配套产业链相对完备的优势。珠三角地区聚集了美术外包、硬件设备、渠道发行等上下游企业,形成了紧密的供应链。尽管政策关注度上不及京沪,广州仍凭借游戏企业对市场的把握和整体产业链的支持,无愧于游戏行业的“南方根据地”。

成都:二次元与独立游戏的新锐高地

近年,内陆城市中,成都脱颖而出,成为二次元手游和独立游戏的创新区域。早在页游时代,成都就被誉为“中国网游第四城”。

依托多家高校的人才输送,成都涌现出一批“成都系”游戏公司,如梦工厂、逸海情天、锦天科技等,研发团队数量和从业规模在2011年前后已跻身全国第4。进入手游时代,成都的低生活成本和悠闲创意氛围吸引了众多年轻开发者。大量二次元爱好者和独立开发团队在此聚集,催生出富有创意的作品。

成都的优势首先在于人才性价比高。与北上广深相比,成都程序、美术等岗位的人力成本更低,但人才素质不俗,大批在一线城市历练的游戏人也愿意回流成都。据统计,近3年成都游戏人才招聘需求增长迅猛,虽社保在册从业者数量仍低于一线城市,但拓展趋势非常明显。凭借移动SLG游戏在海外取得成功的Tap4Fun公司就是典型,其创始团队正是从一线城市回到成都创业的。

成都的创业公司比一线城市面临更小的生存压力

另一大优势则是气氛。成都的文化创意氛围浓厚,被称为“二次元友好城市”。成都每年举办动画游戏博览会,聚集大量ACG爱好者,为二次元游戏提供了用户土壤。地方政府近年来也积极打造游戏产业园区,提供税收优惠和补贴,营造创业环境。

同时,各家大厂也开始在成都设立分公司和工作室。比如《王者荣耀》的研发团队天美工作室就在成都,《万国觉醒》的乐狗工作室也在成都。这更加大了人才流入的趋势。最近几年,许多单机游戏项目也在川渝涌现,作品中也呈现了较多蜀文化元素。可以预见,成都有望为游戏行业带来更多惊喜。

强者恒强的集聚效应

为什么游戏行业有这么明显的产业集聚趋势?目前看来,这有点像经济学的“马太效应”——头部城市因先发优势和规模效应,能够持续吸引资源并巩固领先地位,进而产生集聚。

人才集聚当然是核心驱动力。游戏开发高度依赖创意和技术人才,而人才往往流向机会多、氛围好的城市。一线城市汇集了最多的游戏人力。据统计,2023年超过一半的游戏从业者集中在北京、上海、广州三地。其中北京以20.1%的从业者占比居首,上海和广州也分别占17.4%和14.7%。杭州、深圳紧随其后,位列第4、第5位。这些地区也恰好和企业集聚的地方重合。

其次,产业链配套和资本环境也能推动集聚。大型游戏公司倾向于扎根产业链完备的城市,以便就近获得美术外包、引擎支持、推广渠道和投融资等服务。例如广州天河路聚集了数百家游戏上下游企业,构成“游戏一条街”;北京中关村则汇聚投资机构和渠道平台,为游戏创业提供资金与分发便利。在这种集群中,中小团队能更快获得成熟的外包、美术、运营支持,降低试错成本。

知识溢出效应同样显著。创意产业讲究灵感碰撞,在地理上靠近能促进从业者交流,催生新想法。一线城市活跃的游戏社区、沙龙和展会,为开发者提供了频繁学习借鉴的机会。反之,在缺乏同行交流的小城市,团队视野可能受限。游戏产业也是如此,各地政府虽热情招商,但“没有人,就没有土壤”,缺乏人才和生态,再优惠的政策也难以催生大厂。

数据也印证了这种集聚趋势。以移动游戏企业为例,截至2024年初,广东省的游戏公司数量接近5700家,占全国近3成,远超第二梯队。广东、上海、浙江、北京、福建等地聚集了最多的头部游戏企业。头部企业的成功又反过来吸引上下游和创业者在周边落户,集群效应不断强化。换句话说,这种趋势会使得强者恒强——游戏产业向头部城市集中的现象,短期内仍将延续。

下一批游戏产业中心,会在哪里?

在“北上广深”之外,其他城市近年来也在加大力度发展游戏产业。毕竟,现在游戏已经被视为有前途的数字经济和文化产品,能为各地带来客观的收益。杭州、成都、武汉、西安等新一线或二线城市,目前在这方面走在前列。

杭州:

作为数字经济之城,杭州目前规模最大的游戏企业是网易,也吸引了不小中小型手游公司在此落户。杭州的优势在于民营资本活跃、电商和泛娱乐产业发达,跨界合作机会多。近年来,杭州政府倾力打造“中国电竞之都”,亚运会电子竞技场馆落成,吸引了电竞赛事和俱乐部进驻。有报告显示,杭州目前在全国游戏人才最集中的城市中占比第4,仅次于北京、上海和广州。

武汉:

华中重镇武汉近年在游戏产业方面动作颇多。有西山居武汉、掌游科技等研发团队入驻,一些北上广的从业者在疫情后选择回武汉远程办公或创业,也使当地的游戏社群逐渐壮大。武汉市政府推出了文化创意产业扶持政策,在光谷等地建立游戏动漫产业基地,试图将人才红利转化为产业成果。

同时,武汉拥有全国最多的高校在校生,每年输送大量计算机和美术专业毕业生。加上近年城市形象提升,越来越多毕业生选择留在武汉就业。数据显示,武汉的游戏人才净流入率近年来大幅提升,2021年人才流入流出比仅1.05,到2023年7月已飙升至2.21。这意味着武汉的人才流入人数是流出人数的2倍多。这一趋势在全国独树一帜,反映出武汉对游戏从业者的吸引力骤增。

越来越多引人注目的游戏企业入驻武汉

西安:

作为西部科教中心,西安近年在软件和信息服务领域发力颇多,游戏产业也被纳入版图。西安有工程师红利和成本优势,理工科毕业生资源丰富,且薪酬低于东部沿海。目前,西安已聚集了一些手游研发团队和发行公司,比如主打海外市场的点点互动在西安设有分公司。一些武侠、历史题材游戏开发也偏好在古都西安扎根,以汲取文化灵感。

政策方面,西安市近年出台了“大力发展数字文创产业”规划,游戏、影视、动漫均为重点扶持对象。不过,西安要成为游戏中心还需要时间培养行业生态——目前在人才净流入上,西安虽有增长但占比仍不高。如何留住本地高校的优秀游戏人才、不让他们毕业即远走他乡,是西安面临的挑战。

长三角地区:

长三角地区也有一些城市开始显现出竞争力。由于紧邻上海,这些城市可以共享上海的人才圈和创意流,对愿意逃离上海生活压力的从业者具有一定吸引力。其中,南京拥有扎实的软件产业基础和众多高校,市政府近年频频举办游戏原创大赛、设立游戏孵化器,希望复制南京在动漫产业的成功经验。苏州则凭借优美宜居的环境和强大的财政投入,吸引了一批自上海外溢的游戏项目。比如苏州高新区、昆山等地为游戏企业提供租金补贴和专项基金,这吸引了一些中小游戏团队在苏州办公、在上海对接发行,形成“研在苏州、商在上海”的模式。

苏州等地近年来积极建设创意产业园区,吸引“游戏+”企业入驻

同属长三角的合肥,近年来在科技领域动作频繁,也可能成为黑马。合肥有中国科大等名校和国家实验室,在智能算法、虚拟引擎等底层技术上具备科研实力,若能结合其日益增长的资金投入,未来不排除能诞生游戏领域的创新企业。

科技的发展也使中小城市收益。随着云游戏、远程协作技术的成熟,一些开发工作可以不受物理距离限制展开,中小城市有机会承接产业链中的更多环节。例如游戏美术外包公司早已遍布成都、长沙等地,为一线大厂服务。这意味着,未来成熟的项目管理和在线协同或许能让开发团队进行“虚拟集聚”,人可以分散各地但通过网络高效协同。这将为地域格局带来新的变数。

结语

中国游戏产业版图的演变,是技术更替、政策环境和人才流动共同作用的结果。从由北京、上海奠基的单机时代,到上海、广州、深圳引领的网游和手游时代,再到成都、杭州等新秀崛起,可以看到,每座“游戏之都”都有独特的发展轨迹和产业优势。

而现在,新技术和新的研发方式也在不断重塑规则:下一个爆款也许就诞生在某个二线城市的民宅里,未来的游戏公司也许不再需要集中在一座城市才能运作。对于游戏从业者而言,北上广深固然机会最多,但只要拥有好点子和好团队,在哪儿开发游戏或许变得没有那么重要。正如游戏的魅力在于充满未知,游戏产业版图的未来也存在变数。

(本文创作过程中有AI参与,经由编辑进行事实性核查及编辑处理。)

* 本文系作者投稿,不代表触乐网站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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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艾谢德

无我,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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