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末有一个没有答案的终极问题。
最近日剧《深夜食堂》的国产同名翻拍剧成为了热门,原作是一部讲述“一间只在晚上12点到第二天7点营业的日本小饭店中,几名各有故事的客人与店长,客人与客人之间发生的故事。”,作为购买了版权的翻拍剧,国产《深夜食堂》就变成了“一间只在晚上12点到第二天7点营业的中国小饭店中,几名各有故事的客人与店长,客人与客人之间发生的故事。”
日本版的《深夜食堂》是这样的。
中国版的《深夜食堂》,也是这样的,但是做的是中餐。
虽然故事背景已经被改到了中国,但是无论是饭店布景,老板服装乃至演员表演方式都呈现出浓浓的日式特色。原版日剧中的客人们多为日本社会边缘人或小角色,也被尽可能的替换成了有可能在中国出现但是“贴近原作内核”的人设——比如将爱吃茶泡饭改为爱吃泡面,把黑道大哥改成看起来像黑道大哥的公司老板……
《深夜食堂》原作在豆瓣是9分神作,翻拍版则成了2分神剧,考虑到豆瓣的评分体系最低1星就是2分,2分神剧和0分的差距其实也不太大了……
批评集中在不伦不类的“改编”,最终的国产《深夜食堂》呈现出了“中不中,和不和”的奇怪状态,有人说,既然要做中国版的深夜食堂,就该选点真正有特色的“中国人深夜会去吃饭的地方”——大排档,夜市等。
这类在国内真正存在的“深夜食堂”在我的个人经历中和网吧是分不开的,我人生中绝大多数光顾这些“深夜食堂”的时候都是网吧通宵的中段时间,这些行为在我大三大四期间尤其密集,几乎可以说,深夜的网吧,和各个网吧附近的排档、饭店构成了我大学后两年业余生活的主要部分。
通宵的大学生是网吧里常见的生物,他们往往更有礼节,有涵养,形象良好,前途光明,既不乱弹烟灰,也不脱鞋踩桌子,和周围的社会青年无业游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是网吧的门面,拉高了整个网吧的文化水平——这是他们自己的幻想,其实从旁人视角看去,通宵时佝偻的后背与油腻的头发是不会因为教育水平而更好看的。
那个深夜的网吧就是这样一个把所有人拉到同一水平线的地方,虽然是公共场合,但是只要不直接干涉到其他人就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行为,无论是打游戏,看电影,复习高数,写作业甚至是看“澳门首家赌场上线啦”都不会有人在意你。
事实上,还有些人会干出些更出格的行为,在“吧改咖”大潮的前夜,我还经常在网吧遇见一个中年人,他的头发大概有杨中依老师那么长,但是从没有扎起来过,他上网时,面前总放着三个插着吸管的塑料饮料瓶,上到高兴时,便随意抄起一个“咕噜噜”的吸两下,然后便振奋起来,用两根手指做鼓槌一边敲打桌面一边唱起粤语数来宝,怡然自乐,非常安逸。
他大概是没有家,我在的夜晚他一定在,我不在的夜晚,听网管说他也是在的,但是白天他却默默消失,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也没有人愿意知道。
后来,机器老旧环境恶劣的网吧自然会慢慢在已经出现网咖的城市中消失,更不要提这家网吧凭借开的年份早占据了黄金地段,如今已经成了特区的一块脓疮,它很自然的成为了这个城市最快消失的一批老网吧。
在即将关门的前一天,我和朋友最后一次去了那家网吧,半是纪念,半是为了耗尽卡里最后的网费。不出意外地我们又遇到了那个人,在以往,这时已经是他开始与那三个瓶子共度长夜的时间,不过那一天他一整晚没有碰三个瓶子的任何一个,他眼光呆滞,面如死灰,显示器中有着甜美微笑的荷官还在发牌,不过他坐在位置上既没有下注也没有切去别的网页,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微闪的屏幕——然后他哭了,就这么坐得笔直,盯着屏幕,出声的哭了。
在以往,他因为那三个瓶子大哭大笑都是常有的现象,有时网管去劝阻,有时是不耐烦的其他客人撸起袖子亲自解决——这个形销骨立的瘾君子可能根本打不过小学高年级男生。但是那一天,没人管他,他就这么哭着,坐了一夜。
新的网咖很快在附近开启,不过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网吧是别人的故事,因为我们只想玩而已,食堂是我们的故事,因为大多中国人其实并不喜欢在吃饭时与其他桌的客人说话。
宵夜通常是通宵中段,凌晨三四点的固定节目,地点就近选择,一般就是既无营业执照也无卫生保证的夜间排档,只在夜间十二点到第二天五点营业。
没有生活压力的大学闲人要是在半夜三四点还没睡的话,最容易被躁动又感性的情绪控制,当年宵夜摊上的闲聊大体也离不开这些感情驱使下的话题——女朋友,失恋,错过的人,留下的人,撩与被撩,晒与被晒,最后一无所有的青年们无关痛痒的伤感与悔恨也就这么融在可乐里,随着碳酸气泡散去了。
当年聊的那些“张三又数落了前女友”“李四找了个小他7岁的lo娘”“陈五的NTR情结有向现实蔓延趋势”之类的八卦话题如今都记不太清了,但唯独一个当年一个没有答案的话题,我至今念念不忘,时有回响。
当年是怎么聊到那个问题的如今也记不清了。总之,当这个话题被陈五起了个头的时候,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秒,此前的话题在这个问题的映衬下显得不值一提,这个问题横跨了古典与现代,虚拟与现实,文学与影像,历史与未来,严肃与诙谐,甚至直触生命的起源。
在刹那的沉寂后,大家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畅谈了起来,具体那夜谁说了什么我现在已经没法一一对应,但我至今还记得,那夜淋漓畅谈的我们,以诡异眼神审视我们的路人,以及大家眸子里那已不顾外物,仅看当下的灼灼闪光。
问题是:“黄蓉的文章和亚丝娜的本子,哪个比较多?”
那天夜里剩下的时间,我们是陪黄蓉和亚丝娜度过的,等到东方发白,我们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按着僵硬酸痛的后腰点下下机,直到最后也没找到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