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重要事情的关键:把它打磨成没有角的形状。
到了年关,大家都习惯于做一些“年终总结”。忙碌的人们从只能向前的生活中回过头来,看着其他人整理的、从年初到年末的一系列事件,终于有机会附和着想起那个场景和那时的自己,然后选择性地强化关于一些事情的记忆。
被强化的记忆不一定是“美好”的,也不一定与自己有关。它还有可能是某一则被压下热搜(中途被顶上来保持热度,但是最终还是被压下去——这种事情在过去的一年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社会新闻,人们坚信只要不忘却就还能保持希望。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一年之中留下来的回忆,大多数人还是会把名额让给那些美好的东西。节日里绽开的烟花、长街上牵起的双手,或者是某一块闪烁的屏幕,从黑夜一直亮到了早晨。
曾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我在陌生的城市里无所事事、状如行尸。我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四四方方的天花板,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痛苦和焦虑,身体却没有半点行动。
“如果辞职的时候不那么冲动就好了。”我常常这么想。
到了后来,我甚至开始妄想时间旅行的方法,想要回到几个月之前的过去——但是到最后都是闭上眼睛,逃避6个小时的现实罢了。
我之前看过一些克苏鲁神话。弗兰克·贝克纳普·朗在《暗中低语者》中描述了一种栖息在时空中、追猎时间旅行者的生物。他将其命名为“廷达罗斯的猎犬”,不是因为它的长相,而是它一旦认定了目标,就会执着地穿越时空将其吞噬殆尽。
猎犬穿越空间的时候,必须通过“角”。现代人的房间都是方方正正的模样,对它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障碍。在某些夜晚我甚至产生了幻觉——它们正在我天花板所连接的时空背后狂怒地嘶吼着,警告我少想一些已经过去的时光。
时间旅行者不常有,而后悔、幻想者常有。在有限的追杀之外,廷达罗斯的猎犬都在做些什么呢?《寄居隅怪奇事件薄》中,一本古书把这种神话生物称作“鳞蚕”。在我看来,这个名字除了与描述的外貌更加接近之外,似乎也更清晰地描述了它的进食方式。
在没有擅自改变时间的邪教徒和不自量力的调查员的时候,它们也许是在那个无法想象的时空之中一点点蚕食着人们的记忆。它们除了从房间的角落里钻出来袭击人类,也可以从记忆的角落里出现,先啃食掉那些激烈或愤怒的棱角,再吞噬那些柔软或悲伤的核心。
就在昨天,我再一次打开了狂人与风的直播间。自从盯着他看了整整2天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他了。直播间的标题是“快过年了,我还没满级”,他依然玩着那个名叫“重新开始”的战士。我发现他已经44级了,正在祖尔法拉克里砍僵尸——这个速度不算快,但也不像之前那样慢了。没过去几周,“讨贼大军”的队伍正在慢慢散去,指责和谩骂也变得少了起来。如果不再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大事件,他也许真能继续在直播行业混上一口热饭,只是不像之前那样意气风发罢了。
《原神》的事情则是另一种情况。在第一次的事件里积累的愤怒和绝望即将平息的时候,又有另一个事件将这些感情再次唤回,愈演愈烈——然而互联网上的论调却在悄悄地发生改变。也许到了真正发售的那一天,它就已经不再位于“千夫所指”的谷底,而是在“暂且观望”的山腰上了。
防止猎犬的方法是消去房间的角,而保存记忆的秘诀就是将它打磨成没有角的形状——这一点不仅适用于那些来之不易的感情,也适用于曾经密切关注的事件,非常有用。
当然,当时的态度是重要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必须发声,那么就发声。但如果可以少一些盲目的绝对,多一些思考的余地,也许就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留下更有意义的记忆。
我最后离开了那个房间,不再去想时间旅行的事情。
我记得许多过去的故事,它们每一个都柔软而立体。
马上就要过年了。人们常常在“除旧迎新”中丢掉一些东西,祝愿你在自己的年终总结里不要忘记想要记住的事情。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