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圈的“狼兔论”之辩：每周工作80小时，你幸福吗？

在游戏行业，加班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近日，微软DirectX技术平台联合创作者、游戏公司WildTangent创始人Alex St. John在VentureBeat的一篇文章中谈到了这个话题。他认为游戏开发是需要开发者全身心投入的艺术创作过程，因而应该对平均每周80个小时以上的工作节奏习以为常，而不能做一个“工资的奴隶”，对加班现象牢骚满腹。

与最近史玉柱先生提出的“狼兔论”相仿，Alex St. John的文章在欧美游戏圈引发了巨大争议，海外游戏媒体Kotaku甚至认为他是“近十年最糟糕文章”的有力候选人之一。著名独立游戏开发者Rami Ismail（代表作《奇葩钓鱼 Ridiculous Fishing》）在一篇文章中，也对Alex St. John的观点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反击，他将Alex St. John的原文（下文黑体）分成若干段落逐一进行了回应与反驳，触乐对文章的主要内容进行了编译。

Alex St. John：那天读到Dean Takahashi写的文章（触乐注：主题为游戏行业的长期加班现象），我差点笑掉大牙。

Rami Ismail：拉米·我也是。这都2016年了，我无法相信游戏行业还存在结构性的加班现象。

很多当代游戏开发者接受受害者文化，对自己选择的职业态度很差。他们抱怨说，之所以为了创作伟大的游戏超长时间工作做出个人牺牲，都是管理不善的后果。

您说得对，结构性加班真的很没品，会毁掉一个人正常生活和享受自己梦想中的职业的能力。

开发游戏就好比创业，他们还以为这是一份朝九晚五的职业呢。

等等，别给咱扣帽子，公司雇员不是企业家。企业家如果出了篓子陷入困境，风险得由自己承担。但公司雇员的职责，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工作，并且得到应有的工资。

对待世界上最让人羡慕的职业之一，这些人的态度就像工资奴隶。

游戏开发确实是一份让人羡慕的职业，但啥叫“工资奴隶”？您不觉得说得太夸张了些？

二十多岁时我就一直在科技初创公司工作，后来自己又创办和管理公司。我觉得我的职业生涯很幸运，对科技行业提供的机会非常感激，要知道我可是在阿拉斯加一个没有电、暖气和有线电视的小木屋里长大的。很大程度上讲，我是自学成才，我没有高中文凭，但教育方面的短板，在高科技的世界里似乎没那么重要。这些年我有幸与很多杰出的人物共事，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也跟我一样，缺少正统教育背景。在供职微软以及WindTangent期间，我与全世界几乎所有领先的游戏开发商都建立起了关系。

游戏行业接受“非正统”背景的人，这很美妙，我希望业内出现更多这样的人才。

我知道这么说会得罪很多人，但我真心希望当开发者一觉醒来时，能够摆脱他们身上的精神枷锁。我上一次在户外上厕所或者不得不寻找一顿晚餐这种事情，已经是23年前的事情了，但我仍然对豪华的厕所内部装饰和快餐激动不已。现在的游戏开发者日子能有多苦呢？我真的没法想象，就几个小时推着一只鼠标打圈，会被他们认为是苛刻艰苦的工作。

如果您的工作只是动动鼠标，那么我就能理解为什么觉得我们的工作轻松了，但游戏开发涉及到的内容远远不止于此。程序员总是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解决和优化极其复杂的代码库；建模和美术师需要不断创新，使用复杂软件创作高质量的画面——不仅好看，同时具有动画、阴影效果以及很好的互动；音效师们也得发挥创意，探索为游戏编曲和提升音效品质的新方法；设计师们需要沟通思想、创作互动，获取用户反馈……这世上有很多职业与创作一款伟大游戏同样重要，但没有任何一项职业只需要从业者动动鼠标就行。创作一款游戏需要高度的专业化、研究和细致的态度，推鼠标只能移动屏幕上的光标，那是最容易的事情。

我听说过很多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大概有几百个，他们通常都很年轻。我说的是那些在自己父母的公寓里工作，做过很多垃圾游戏，但突然靠一款作品暴富的孩子们。这些人因为一款游戏变得富有，虽然他们从未参加过GDC的任何一场圈内人聚会。

这跟您提出的观点没什么关系，但他们确实干得很棒。

与这些孩子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我知道很多资深开发者都有漫长的职业履历，参与过很多3A主机游戏的开发，却仍然会对长时间的工作牢骚满腹，这本该是他们的分内事。

如果要谈论游戏行业的结构性问题，难道这些资深开发者不比您提到的那些制作了一款成功游戏，从未参加行业会议，然后退出游戏行业的孩子们更有发言权吗？

这些开发者更聪明、经验更丰富、更有才华，也接受了关于游戏创作的更好训练。但他们仍然在为获得薪水而工作，仍在抱怨自己加班时间太长，或者没有得到公平的待遇。

您的抱怨似乎是，有人要求得到公平的待遇。

听他们怨声载道，你甚至会误以为他们被困在第三世界国家，为了养家糊口被迫挖滴血的钻石。

我不知道您的推论从何而来。据我所知，游戏开发者之所以抱怨，其核心诉求是避免为了完成大型项目的研发长时间加班，或者希望在加班后获得公正待遇。其他内容都是您的想象。

我没有办法协调这些自相冲突的体验。

为什么自相冲突？您是指佛罗里达沼泽地的孩子突然创作出一款热门游戏，与拥有30多年经验的资深开发者看到游戏行业的结构性缺陷之间有冲突？或者您指的是激情与健康？如果认为它俩自相冲突，那么您很可能既无激情，也不够健康。对游戏和游戏开发拥有激情，与享受健康生活之间是没有任何冲突的。

每当我听到那些怨言，我就告诉他们，离开公司吧。自己去创作伟大的游戏，去追逐你的激情。与那些早早退出游戏行业的孩子们相比，你更有可能获得成功——可是你却被一个自己所讨厌的职业给困住了，你认为作为游戏开发者，每周工作40个小时才合理。

嗯，我读懂了您的潜台词：你不需要支付房租。就像佛罗里达沼泽地的孩子们那样做吧，过程挺简单的。第1步，辞职；第2步，将一家人搬进父母的公寓；第3步，制作一款收入达到数百万美元的游戏。

让我觉得震惊和失望的是，我都已经决定给他们自由了，他们却从不接受我的建议。在这种情况下，我真的会愤怒了。

这真让人惊奇。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雇主的受害者之一，这成了他们深有同感的集体身份特征，但怪的是如果你鼓励他们振作激情独立创作游戏，或者与朋友共同创办一家将Kickstarter众筹作为资金来源的公司，他们又会很生气。

开发者要求“公正待遇”和“有节制的加班”，但您认为他们要想实现诉求，唯一的做法是走上独立开发的路子，并不得不为此承担财务风险。

他们为“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振臂高呼。

这没有错，我们必须为此据理力争。

他们认为，如果“管理到位”，一款游戏可以按时完成研发。

这也没有错。

他们说连续长时间的工作会损耗他们的创意精力，导致他们无法做出最优秀的作品？

这简直就是常识。如果一名运动员每周连续训练80个小时，他也不可能在赛场上发挥最高水平。

他们就坐在办公桌前……

您有所不知，虽然开发者总是坐在办公桌前，但他们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我与许多传奇游戏开发者，以及籍籍无名很早就退出行业的开发者共事过。我注意到在游戏行业，真正能够做出伟大成绩的开发者与只有冗长简历的开发者截然不同的地方是在于，他们的态度不一样。

我也这样认为。

我所认识的每一位传奇游戏开发者，都是出于纯粹的激情将创作游戏作为职业。如果在科技行业的其他岗位上工作，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能够赚更多钱、更安全，过“更平衡的生活”，但他们渴望制作游戏，总是为此付出110%的努力。

您似乎觉得这是“传奇游戏开发者”们的专属技能。但实际上，游戏行业的绝大多数从业者都是这样，我们因为热爱才进入这个行业。

游戏行业的每一位伟大人物，都不会被工资所奴役。

那是因为他们大都是CEO或者公司创始人。他们给自己开工资，自己选择什么时候回家。

制作游戏不是一份职业，而是一门艺术。

职业和艺术水火不容吗？激情与照顾好自己不会互相排斥，创作艺术和从事一份职业也不互相排斥。莫奈是一位画家，莎士比亚是作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是行为艺术家，创作艺术是他们的工作。

如果一群人在开发游戏时总是抱怨自己工作太艰苦，那么他们是不可能按时按点，在预算范围内完成项目的。

这种情况之所以会发生，原因是你的研发时间安排存在问题，或者预算有问题，这是企业家而非公司雇员的错。

并不是说制作游戏没有更有组织性的办法……但我们始终得记住，只有那些全力以赴的开发者，才有可能创作出伟大的游戏。

创作伟大的游戏，确实需要开发者付出全力，但伟大的开发人员从来不会让自己筋疲力尽。事实上，一流工作室之所以能够制作更杰出的游戏，恰恰是因为他们富有经验，能够更合理地安排时间，避免令开发人员精力透支。

如果开发者心态跟工资奴隶一样，你花再多的钱，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完全投入创作一款伟大的游戏。

您所说的工资奴隶，其实就是员工。谢谢您的建议，但那些数以百计，参与每一款3A游戏研发的“工资奴隶”不仅值得我们致以崇高敬意，同时也应当得到合理的工资和工作时间安排。

创作伟大艺术，需要艺术家做出牺牲，这种牺牲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补偿的。

精分了……您一时说游戏开发就是“坐在办公桌前动动鼠标”，一时又要求开发者“为伟大艺术做出牺牲”？但确实，开发者的牺牲无法得到公平补偿，尤其是当时间安排非常紧而预算太低的时候。

这是一门艺术。

艺术创作和健康生活不是互相排斥的。假设你想创作一幅伟大油画，不必切掉自己的耳朵吧。

如果你希望每天下午5点钟下班，获得“公平”的待遇，那么你得干一份真正的职业，比如制作生产力软件。

如果在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工作，“生产软件”是很常见的职位描述。这没有什么可耻的。当开发者要求更合理的工作时长，并不意味着他们对创作游戏缺乏激情，相反，他们是希望有健康的身体，能够支持自己长期开发游戏。

如果连续几个月每周工作80个小时让你觉得“费劲”，那说明你还缺乏锻炼。你得多加练习，直到能够更好地适应这种工作节奏。

可有的开发者并不经常加班，也能创作出一流的游戏。当企业家冒险，他们就应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如果一家公司倾向于要求员工长期加班，那么就应当给员工加班费。如果你是一家3A游戏公司，需要确保为员工提供良好的医疗保险和节假日，确保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处于健康状态，这样才有能力创作伟大的游戏。

动动鼠标不难。

长期操作鼠标会带来重复性劳损。而且我很好奇，你究竟从事什么职业，动动鼠标就是全部的工作内容了？

相信我吧……

我能否用自己对这份职业的信念买一块面包？貌似不能。

你会发现，你会越来越擅长（长时间工作）的。

在游戏行业，你只能通过制作游戏、锻炼和积累经验，才能变得更优秀。而积累经验的前提，是确保自己不会精力透支。你无法以毁灭自我的方式创作出伟大艺术作品——你需要激情、经验，以及健康的身体状态。

如果你无法热爱平均每周80个小时的工作，就不要留在游戏行业。

别听这个家伙说的话。只要你希望制作游戏，你就可以进入游戏行业。我不介意你是每晚利用两小时业余时间来制作，（在游戏公司）每周40个小时制作游戏，抑或像企业家那样每周工作80个小时。唯一前提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糟糕的时间安排，透支其他人的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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