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连锁》：一万个玩家，一万种BGM

音乐在游戏中的重要作用无庸赘述。无论是舒缓的、紧张的还是开门杀那种一惊一乍的剧情氛围，一段恰当的BGM能让玩家分分钟入戏。更是有专门的音游将旋律与身体动作进行巧妙关联，再配合同步的画面效果，让玩家在一戳一划之间将情感带入，形成一种深刻的映射。

实际上，绝大部分游戏的BGM播放权都不在玩家手中——什么时候放、放哪首曲子、放到何处停止，这些都是由内置的触发机制来管控。还有的开发者干脆将曲库设定为随机播放，没有人知道下一首歌会是个啥……

凡事都有例外。有这样一款游戏，BGM音符是事先设定好的，但音符的播放节奏会与游戏表现息息相关，而且播放效果是否悦耳在一定程度上与游戏局面的优劣还有关联。也就是说，音乐的播放效果是程序设定、游戏状态与玩家主观能动三方合力的结果。这个设定，有些Exciting！

它就是《IChainLife》，中文译作《水墨连锁》或《泼墨大爆炸》。说起来这款游戏其实已经非常古老了，记得在2010年的初春，小伙伴拿着他刚到手的iPhone 4，兴致勃勃地打开这个游戏让我体验啥叫电容屏，而我只能对着手中诺基亚5800饮恨吞泪。一晃6年过去了，芬兰最著名的防弹品牌已成往事，而我也终于用上了苹果。抚今追昔，我用“墨点、爆炸、连环、随机移动”等等字眼终于搜出了记忆中的第一款“电容屏手游”，重玩之下，便发现了刚才所述的亮点。

说实话，我没有见过比它操作更简单的游戏了，简单到每个关卡从头到尾只需要对屏幕点击一下就行，之后过关还是不过关，完全听天由命。每个关卡都有数量不等的墨点在屏幕上游移，在神秘的第一推动力下不知疲倦地交错、碰撞、折返、匀速运动。玩家在屏幕上按下手指，就会产生一个圆形的小彩印，大约2～3秒后消失。消失之前，如果有墨点撞上彩印，就会绽开一朵相同形状的彩印，新彩印的颜色和形成它的小墨点相同。若有墨点再撞上，则又会绽开新彩印，在初始彩印的感染下不断连上新同伴，有点像核裂变中的链式反应。

每朵彩印存在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它们按照形成的顺序次第消失。当所有彩印消失后，会计算本关消灭的墨点，数目达标就进入下一关卡，数目不够就再重来一遍。所有关卡打通后，游戏会根据总分来个全球排名。煊赫之后，这款游戏早已寡人问津，服务器肯定已经停运，玩家打出的分数大概只能和自己比较了。

那么游戏的BGM从何而来？游戏本身是没有BGM的，每当墨点撞上彩印绽出新彩印时，便会发出一声脆响（类似八音盒）。声声脆响连珠落下所对应的音符，就能演奏《天空之城》经典主题曲《君をのせて》的旋律。

为什么说BGM能反映出局面的优劣呢？很容易想像，当你听到游戏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是迟缓的、拖沓的，说明墨点的撞击频率不够，反应链条随时可能断掉；而当过多的音符在极短的时间里一下子爆发出来，说明画面里肯定是一次性绽出了太多墨团，将周边墨点一扫而净，不利于可持续发展，结果大多也是昙花一现。

成功过关的BGM是怎样的？以笔者的经验来说，音符间隔空隙越贴近原曲，过关的概率就越高，不妨先听听这段原声。对这款游戏来说，连贯、稳定的节奏输出，使它“闻起来像是……胜利的味道。”

当然，“越像原声越容易过关”只是我的个人体验，真动用仪器来监测，二者之间肯定还有出入。但这种心理现象，却并非凭空而来。

我们的听觉器官具有一种非常强的时间性、辨别性和积极性。人，不仅能够感知节奏，而且对熟悉旋律的节奏期待还能引起情绪、意识上的联觉反应，造成心理变化。

《天空之城》的主题曲节拍比较稳定，节奏律动主要通过规律的节拍位置强音来体现，听众很容易在心中形成“保持性期待”，希望规律性的节拍能够延续自己心理活动的惯性，而音乐表达出的协和性也将强化听众自然与顺畅的体验。

不过游戏时的心理状态和听音乐会是大大不同的，玩家对音符出现的准确度期望，会降到一个相当低的水平。游戏中，全部的操作只是点一下手指（当然，点击前对大势的把握、对最佳位置的判断也是很重要的，也要按照基本玩法来）。之后，玩家在剩下的时间里只会集中注意力做两件事情，观察游戏画面以及感受自己的期待。

钟表显示的时间可以严格测量，但玩家心理感受的时间变化无常，会受到游戏局势的显著影响。游戏中总会出现大量使人心跳加速的场景：一朵彩印即将消失了，离它最近的墨点却还是姗姗来迟，让人焦虑心急；眼瞅着墨点就要撞上彩印，可后者却在对接的前一瞬间倏然消失，让人惋惜地拍肿大腿；存亡继绝、功败垂成的戏码在短时间里大量上演，每一幕戏都有“叮”的一声为它绝响，急切与舒缓、期待与遗憾，这些情绪给玩家挖出了许多“希冀的标靶”，只要音符落在这些标靶上，即便没有命中红心，也能聊以慰藉，觉得“贴近原声”了。

因此，最佳的BGM音线当然是与原曲无缝贴合，但小球的运动状态是随机的，这几乎不可能实现；其次的状态，就是这种看着画面“感觉很像”，但其实闭眼体会，就会觉得像是一位钢琴家显露马脚的演奏，出现许多“抢拍”或者“拍拖”，不过总体来说，也还差强人意吧；最弱的状态，就是一开始描述的那样，要不就是半天没声儿，要不就是瞬间全炸，基本上得重来一遍。

分析到这里，我突然有些理解为何古人如此重视音乐在教化中的作用了。传统音乐庄重的风格和稳定、规定的节奏，让听众产生“保持性期待”，用21世纪的话来说，可以补充“正能量”。而音乐中复杂的节奏组合方式，强音的位置往往呈现不规律、偶然性的特点，使音乐的律动产生变化，会让听众产生“求异性期待”，大概所谓的“郑声之淫”，就是指其中变化太多，让人想入非非。当然，“求异性期待”的技巧早已在现代音乐中广泛运用了。

游戏制作人自己可能不会想到，他的随手施为会引发笔者的长篇大论，但这种让人“听出局势来”的思路的确很有意思，把感官元素联觉统合在一起，这也是创新游戏的魅力所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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