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高兴提醒着我,或许我的青春还没死透,或许在所有玩家心底里都还保有着一个更加年轻的自己。这是游戏给我们的祝福,是我们用被荒废的时间换来的小小奇迹。
从《魔兽世界》AFK已经有挺多年了,当年疯狂打竞技场的日子,恐怕是我这辈子在游戏中沉浸最深的体验。就像很多提前买了魔兽T恤衫等着看电影的玩家一样,我也怀念《魔兽世界》,但每当试图分析它到底是哪里让我如此怀念的时候……这答案却又有些模糊。
艾泽拉斯里让人不愉快的事情绝不是没有,比如团长的老婆太多、小号也太多,又比如一开场就死了,接下来十多分钟里要躺在地板上百无聊赖的等待;还比如金团恶意抬价啊,拍卖行诈骗啊,以及各种各样道理讲不清楚的小学生;还有眼睛里只有自己利益的忍者们——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对这款大型3D聊天室的怀念就越来越纯粹,大脑似乎会自动过滤掉一切的不美好,只剩下那些叫人舒舒服服陷入沉思的部分。
我最好的朋友里有不少都是当年一起打WOW认识的,聊起过去的时光总也聊不够。我不记得自己高中班主任叫什么,但我记得某个金团里有位装备特别好的德鲁伊叫花香怡人,她奶了我好几百万呢。所有WOW玩家的心里大概都装满了类似的回忆,不是针对某个副本,不是针对某种玩法,“玩魔兽的日子”似乎成了某种独立存在的概念。
当我们怀念WOW的时候,我们到底在怀念什么呢?
前段时间开始,我跟朋友玩起了一款韩国手游。这游戏里有个公会Boss系统,Boss需要十个人——也就是公会所有人一起打,每个人两次机会,打的过程是同步的。于是公会成员要事先聚集在一个微信群里,大家都等着开Boss的时间,一旦开了,就按照装备好坏安排进场次序。
副本安排的过程总带着点“过分严肃”的感觉。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气氛,如果你曾经跟团拼死开过祖阿曼、如果你曾经切成治疗天赋待在副本门外等着换人、如果你曾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NGA看来的Boss站位……那你大概能体会我的心情。然而,这是近几年里唯一一款让我回忆起WOW时代的游戏,那些找上门来的回忆画面不是美丽的艾萨拉也不是英俊(?)的阿尔萨斯,而是上班一样的RAID活动。当时我也是这么过分严肃地安排着治疗进场顺序,课堂笔记背面写满了今天能来的团员名单,短信响个不停,每个请假的混蛋都要叫我闹心半天。
我确实曾经过分沉醉在屏幕那一端的世界里,这我知道,但我倒是也并不后悔。
几年前当我们沉迷于《魔兽世界》的时候,大部分人还都是学生,生活中除了“不知道会有什么用”的读书和学习以外,就只有暧昧不清的恋爱,还有《魔兽世界》里的哥们儿。网络为我们提供了很可能是人生第一次凭自己喜好去交朋友的机会,不是随机分配的室友和同学,也不是按血缘发放的表哥表弟。这些朋友跟我们有着相似的爱好和相仿的年纪,最重要的,我们之间还有着完全一致的目标。
《魔兽世界》玩家们可能来自完全不同的社会阶层,我在游戏里遇到过一掷千金的富二代,也遇上过靠着给网吧修电脑来混免费上网的小屌丝,但只要进入了一个副本,这些人的现实身份就全部被剥离掉了。他们只是自己正在操纵的小小角色,他们只是希望干掉这个Boss。至于Boss掉点什么,结束副本之后他们要跟谁去吃宵夜,还有现实生活中的一切烦恼——就都被稀释在了整个团队的热情之中。总有一天这些人会离开游戏离开学校,他们把自己最疯狂和最不计后果的日子留在了《魔兽世界》里。十年过去了,《魔兽世界》公会微信群里最活跃的都是卖安利和做微商的,但人们却还总是不舍得退群。
这款手游的Boss战做的远远称不上有趣,有些Boss甚至毫无击杀快感,打着打着会睡着。更何况这还是一款需要氪金的游戏,花钱去打不太好玩的Boss战,这种听起来简直完全不合理。而我们公会里的全部十个人都氪了金,也都花了大把时间。十个平均年龄三十岁的社会人每天晚上聚在一起琢磨一件对现实生活毫无助益的小事——这种感觉叫人上瘾。
我每天要花一两个小时打Boss,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我还有那么多稿子要写——比如这一篇——那么多甲方要伺候,还有那么多家务要做——从日常生活中暂时逃开那么一小时,实在是太奢侈了。在那一小时中时光仿佛倒流,我仿佛又回到了不必为任何事情负责的年纪,只要Boss能过,怎么样都好。
公会里的大部分成员都是现实里的朋友,还有几位是从NGA招募来的,可想而知,所有人差不多都跟我有着差不多的所谓“情怀”。我们一起磕死某个卡了一礼拜的Boss时,微信群内沸腾了,一群平均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社会人们大半夜捧着手机傻笑,有人说这就好像是当年通BWL时候的心情,有人说明明更像打死老克的那个晚上,我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Boss什么都不掉也没关系,我们高兴,非常地高兴。
这种高兴提醒着我,或许我的青春还没死透,或许在所有玩家心底里都还保有着一个更加年轻的自己。这是游戏给我们的祝福,是我们用被荒废的时间换来的小小奇迹。
当我们怀念《魔兽世界》时,我们在怀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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