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们有一些共同的担忧,比如“消费主义”,还有“变相赌博”,和不知道缘由、但本能害怕的“上瘾”。
李玲没想到女儿会干出这种事——她偷偷刷了姥爷的银行卡,在短视频平台直播间抽“小马宝莉卡”,单价在5.8元、9.9元、29.9元、39.9元不等的订单,两个晚上就下了60多单,一共刷了一千多元。为了不被老人知道,女儿还删掉了所有的扣款短信。直到快递陆陆续续发来,这件事才被李玲发现。
和我通电话的时候,李玲强调了一遍:“关键不是买卡,是这件事性质不一样了。”前两天,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几天没睡好觉,眼睛都熬出了血丝,翻来覆去地想,女儿为什么会这样做,是不是家里的教育出了问题?
“小马宝莉卡“是由浙江卡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推出的“小马宝莉”IP授权卡牌,采用盲抽形式售卖,玩法以收藏、集换为主,由于卡包中的概率设置问题,不同卡牌之间有着获取难易程度的区分。
今年年初开始,小马宝莉卡在小学、初中生之间流行起来,随之产生的是一系列熟悉的问题——很多未成年人对它过度沉迷,互相攀比、超额消费,甚至偷家里的钱去买卡,相关的新闻报道也层出不穷。
不少家长对此感到恐慌和不知所措,李玲就是其中之一。在社交媒体上,类似的家长还有更多,她们的叙述往往相似:一张堆满了小马宝莉卡的桌子,贴着小马贴纸、散落的快递盒,配文写道“孩子沉迷小马宝莉卡,我该怎么办”。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决措施,大家交流着彼此的做法,互相安慰鼓励。不少家长的共识是,要多和孩子沟通、和孩子做朋友,但是不能盲目。一位安徽的妈妈说:“可以直接从闲鱼上批发,10块钱一斤,给得够多,孩子就不想要了。”还有一位家长提议:“可以设置积分制度,比如做家务了、考得好了,就奖励孩子买卡。”
一位主页有着不少拆卡视频的博主评论:“我会陪孩子一起拆卡呀,拆出彩背(稀有卡)我比她还高兴!”这条评论没得到太多支持,很快有人骂道:“无良卡贩子别来骗人!”
有的家长觉得,这些卡像是变相赌博,孩子沾染上,忽然就变坏了——“之前我也让孩子买,孩子挑,我付款。后来孩子上瘾了,连续偷家里的钱买。那些支持买的家长,真的对孩子的自控力那么有把握吗?”
在这则帖子里,李玲也评论了:前几天发现孩子偷偷用老人的手机买了一千块钱的小马卡,她爸暴揍了她一顿。
李玲还记得女儿第一次拿小马宝莉卡回家的场景,那是在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地展示几张卡片,说“是同学送的,妈妈你看好不好看”。李玲觉得,自己当时的表现算得上开明。她夸那张卡“好看”,又答应女儿,等周末有时间,也会带着她去买一包。
“在没‘成瘾’的时候,她喜欢,我也觉得不能总是要同学的东西,所以就会给她买。”李玲对我说,“我给她买得还挺多的,小马宝莉卡也不贵,就像玩具一样嘛。”
在李玲心里,一直以来,女儿都是懂事的、听话的。平时去楼下玩,李玲给她零花钱,她“一块钱也不多要”;喜欢上小马宝莉卡以后,她带着女儿买散包——2元、5元、10元的3种卡包,女儿只会拿最便宜那种,她说“妈妈,我不追求那些稀有卡,那多贵呀”。
因此,李玲觉得,很可能是商家和短视频带坏了女儿。女儿还太小了,她今年只有10岁,读小学5年级——从前几年开始,她们所在的省份要求所有学生必须6周岁入学,想申请晚上学需要写申请、提交材料,她不得不让女儿过早地接触外面的世界。之前,女儿对金钱的观念只有在楼下的超市买几包零食。
“我问她,这个东西你真的觉得有用吗?能变现吗?她就一直跟我说,有人的什么什么卡,能卖到多少多少钱。”李玲对我说,她觉得孩子被骗了。
“因为这个,我特意下载了一个查价软件,每张卡扫一下,可以显示价值。”李玲说,软件上显示,女儿的卡大部分都只值几毛钱,最贵的也不过7块钱、10块钱一张,“我就告诉她,这个东西其实不值钱,比如这个热度过去以后,可能商家为了赚钱,又出了什么‘小猪宝莉’‘小驴宝莉’,到时你的卡就一文不值了。”
但女儿不太相信这个解释。李玲问她,“你看到有人卖过吗?”女儿说,在短视频里看过。
“可能小孩觉得,上了电视就是真的,但其实很多都是商家营销炒作,我们(成年人)肯定是有辨别能力的,但对孩子来说不是这样的呀。”李玲愤怒地说,事情发生后,她想到的第一个补救方法就是联系售后,把那些快递退货退款。
“我觉得我是很讲道理的。”李玲说,“那些快递前面几个我拆了,知道是卡以后,后面的我都没拆,但很多商家还是不愿意给我们退,说订单前面都写了‘下单默认已成年’。我说,成不成年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在北京家长赵小晴看来,小马宝莉卡的问题很大程度也出自于商家。9月开始,她决定不再让女儿接触小马宝莉卡——这个决定下得有些突然,但是斩钉截铁,为此,她没收了女儿的卡册。
在此之前,赵小晴是那种温和的、陪着女儿买卡的家长。“她刚开始买卡的时候,我还会陪着她一起,两个人都特别高兴。”但是忽然有一天,她觉得“这个卡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事情发生在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那天女儿连拆了几包新卡,几十张卡里只留下了6张,把剩下的一起递给她,说这些卡很多都重复了,也没有价值,“我不要了,扔掉吧”。
“我当时很震惊。”赵小晴说,“我从来不知道她形成了这种消费观,商家的设计也很不正常。”她立刻严肃起来,把女儿拉到面前,询问她为什么“一下子这么浪费”。
那天,赵小晴第一次从女儿嘴里听到“彩背”“黑背”之类稀有卡的概念。女儿说,自己是在看一些直播间、视频号时,从主播嘴里学会的;直播间里,主播只会在抽到稀有卡的时候按铃、欢呼,抽到普卡则“都是垃圾”。
“所以我觉得小马宝莉卡的整个设计和营销环节,都是为了让孩子们开始理解和追求‘稀有’的概念。”赵小晴感到有点崩溃,她尝试着找到一些别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带女儿去常去的卡牌店,把女儿不要的卡放到店里,结果店家也拒绝了。“(店员)很轻蔑地说,普卡没用,你们不要的话我帮你们扔了。”
“在售卖者和设计者的眼里,它本身就是个垃圾。我觉得这种设计有些扭曲。”她困惑又恼火地说,“我当时很想对那个店员说,你觉得它是垃圾,为什么我们买的时候不说呢?但是我没说,我就对女儿说,看来店员姐姐不愿意接受这些卡,我们走吧。”
从卡牌店回去以后,赵小晴又和女儿长谈了一次,但女儿看起来没太听懂。“她可能就是觉得我不让她再玩卡了,很委屈。”过了几天,赵小晴又问女儿:现在你觉得,那些小马宝莉卡,你应该怎么办呢?
女儿怯怯地说:“我以后少买,买到重复的,我也不扔,我也留着。”
“听到这个话,我又觉得很扭曲。”赵小晴对我说,“我女儿才7岁,我和她解释这个问题,她只能理解一点点,我没有办法针对这个产品,以一种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去教育她,因为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过于复杂了——怎么在这些卡牌中解释‘浪费’和‘稀有’的概念?我自己也回答不了。”
“我只能不让她再买卡了。”她说,“我们现在的教育环境太复杂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问题。所以我觉得,这个卡就不该存在。”
每一个家庭的具体情况都不太一样。但是家长们有一些共同的担忧,比如“消费主义”,还有“变相赌博”,和不知道缘由、但本能害怕的“上瘾”。
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商家,短视频平台也成为她们心中无孔不入的陷阱:一位看起来十分严厉的家长告诉我,她已经严格管控了女儿的买卡情况,每周只有固定的、不超过10元钱的买卡支出。结果有一天下午,她忽然发现女儿在卧室里,自言自语地摆弄卡包,模仿起直播间里拆卡主播的样子。“这种行为是不是有问题?不健康?”她问。
我联系到的、陷入到困扰中的家长基本采用两种应对方式。一种是像赵小晴这样,只要有一丁点不对的苗头,就立刻遏制。安徽家长宋冉告诉我,前段时间,她意外发现4年级的小女儿为了和网友交换卡牌,竟然私下加了陌生人的联系方式,还和对方打了视频电话挑选卡牌。“这太危险了”,她立刻没收了女儿的手机。
宋冉说,在管控孩子上,自己算是有经验的。上一次类似的事情,是当时读6年级的大女儿喜欢上一款魔法题材的手游,她因此把家里一部淘汰下来的旧手机给了女儿。“我觉得小孩喜欢玩游戏很正常,平时她们也只有周末能玩手机,适当玩一下没关系。”
在宋冉的认知里,自己是一个体贴的妈妈。女儿未成年,玩游戏的时候有防沉迷限制,每个周末的时间都很紧张,她觉得这样玩不能放松,还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帮女儿验证了账号:“这样大家都开心。”
转折发生在一小段时间之后。有一天,宋冉忽然发现,大女儿在竟然给游戏充钱,买一些游戏里的服装和道具——那段时间,女儿的零花钱总是花得很快,查完消费记录,她忍不住发火了。
“我觉得这样不行,你拿着这个钱吃、喝、玩,还有点收获,往游戏里充钱能得到什么?我觉得这是我不能接受的。”宋冉说。那天之后,她给大女儿换了手机、设置了权限,再不让女儿接触游戏,“现在她确实不玩了,小孩子劲头过了就行。”
在宋冉看来,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游戏是这样,小马宝莉卡也是这样。发现可能会产生一些问题的时候,家长要及时地“切断”,一段时间以后,孩子自己就会失去兴趣。“只要给她管好了,等这阵风过去了,也就那么回事。”
我无从判断这种管理是否正确。但另一方面,采用“完全支持孩子买卡”策略的家长,也并不是全都如期望那般建立了健康的亲子关系。一位江苏家长告诉我,因为抑郁症休学后,不到1年,她的女儿已经在买这些东西上花了3万多块钱,并称呼这为“投资”,起初她们动辄吵架,后来她发现“没有效果,她根本听不进去”,只好疲惫地转为“支持”。
现在,她自己也在家里的店铺进了一些相关的货品。“上货的时候随便扔给她几盒,让她拆着玩。”在一则抱怨该不该给孩子买卡的帖子里,她轻描淡写地评论。有人回复:“我们普通家庭哪里做得到啊。”
“她一直说这个卡有用,说以后会变得值钱,我就想证明给她看,到底谁是对的!”和我私聊的时候,这位家长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后来,她又告诉我,刚开始进货时,由于对这些卡牌一知半解,她参考了女儿不少意见,“结果那些货都卖不掉,我就知道她其实不懂”。
交流进入到后半程的时候,李玲对我说,那天发现女儿偷钱买卡后,其实她自己也拉着老公反思了一番:“我想,是不是之前管得太严了,越不让她买她越想要?她其实有点犟,才干出了这种事。”
在“这种事”发生之前,女儿已经有将近2个月没再碰到小马宝莉卡。直播间下单的那两天,是开学前的最后几天,她去姥爷家里玩,难得摸到手机,下单的时间都集中在深夜和凌晨,李玲能想象到“那种偷偷摸摸的样子”。
李玲告诉我,不让女儿再玩卡的原因,出在暑假前的一次“找家长”上——女儿把小马宝莉卡带到学校,老师发现后,没收了卡,还找了李玲谈话。
在李玲看来,这件事本身不是大事,重新提起来的时候,她的语气也乐呵呵的。“本来小孩子买卡肯定要和同学交流,所以带卡(去学校)我也知道”,但是那天丈夫反应激烈,“她爸爸生气了”。
一直以来,在家里,都是她扮白脸、丈夫扮红脸,平时女儿做错了什么小事,李玲一说“要告诉爸爸了”,女儿就会立刻老实下来。这次和我通电话,她认为是件有意义的事情:“我觉得这个卡的问题很严重,我就告诉她爸爸,说要接受一个很有价值的报道。她爸爸还说,要不要他也和你讲几句教育上的心得?”
“她爸爸管得严,但是少,平时只是比较重视她一些吃饭时的仪态什么的,像学习和其他方面,就是我来管。”李玲描述当时的场面,“那天找完家长后,老师把卡还给了我们,爸爸当着她的面把那些卡全撕了,卡册也扔了,说以后家里不许再出现这个东西。本来她就害怕爸爸。”
“把她的卡都撕了,她什么反应?”我问。
“肯定难受呀!”李玲回答,“但是过几天就好了,其实这么多年我们就打过她两次。她爸爸是那种生气会动手的人。”
去年上岗的深圳老师江勤告诉我,在他看来,那些格外沉迷小马宝莉卡的学生,基本家长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问题。他去年毕业,现在在一家公立小学做语文老师,兼任6年级某班的班主任。一个学期下来,没收上来的小马宝莉卡也攒了好几盒,前段时间换办公室,他一口气把那些卡都扔掉了。
江勤说,没收卡片最常见的场景,其实是学生之间相互举报,比如女孩之间的小团体,还有男孩举报女孩。有一次,他没收了一整盒卡——从一个内向、木讷的女孩那里,因为一个男学生对他说“老师!她带了那么大一盒卡”,江勤只好走到她面前,让她“把东西拿出来”。
那个女孩总是呆呆的、很安静,成绩也不好,有时候江勤上课提问,非常简单的问题,她也要犹豫很久才回答。江勤听说过她家里的一些琐事:女孩父母离异、母亲再婚,现在基本无人看管,零花钱都花在了买卡上。
除却这件事,现在的日常教学工作中,江勤对小马宝莉卡的处理一般是让学生“当面撕掉”,这包含一些惩罚和不在意的成分。之前,他会把没收的卡扔进垃圾桶,结果有学生去翻垃圾桶;后来他把卡收在办公室,想着如果家长找就还回去,但基本没有家长在乎。
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次,已经让江勤感到有点疲惫,班主任本身工作繁重,他只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你问我有没有和他们交流过?没有。我真的没什么心力做这些,有人举报我就只能没收。”
孩子们之间流行的东西一会儿一变,他必须要管。有一段时间他们迷上小水枪,在教室里打闹,把不少东西弄湿了;4年级的时候,男生之间流行起烟卡,校门附近有小摊贩兜售,第一次发现烟卡,他吓了一跳;现在是小马宝莉卡,他用粗暴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在江勤工作的学校,学生们的一天大概这样安排:早上8点到8点10分早读,8点10分到25分去操场跑步或者做操,接下来是正常的40分钟一节课,每个课间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第2节课下课,要做课间操。
“我觉得不能称为课间操,就是手部操,也是在教室里做。”江勤说,他基本不允许学生们在课间去操场踢足球,因为会耽搁回来上课的时间,而且一身臭汗。短暂的课间休息,大部分时候是男生女生各自聚成小堆,在座位上叽叽喳喳。
在江勤看来,学生们的生活称得上丰富,他们有固定的、每天一节的体育课,放学后如果家长不能及时来接,可以自愿参与社团课,还有编程教室、漫画社、校园乐队等等,各个节日有家长进校园,定期有读书月、游园会,过段时间还要外出秋游。
“只是他们不太感兴趣。”江勤说,“大部分学生还是更喜欢选那些轻松的社团课,比如看看电影、讲讲国学的,然后在教室角落说小话。”
还有“减负”的影响。如今,学校可以组织考试,了解学生的学习进度——这被称为“综合素质测评”——但不能把成绩以任何形式透露给家长。“教育部是这样规定的,现在6年级的学生,每天每科的作业也不应超过30分钟。”江勤对我说,“但家长们总是会问成绩,也总是希望加点作业。”
晚晚对沉迷小马宝莉卡的妹妹有着不少迷惑,比如 “这种卡牌真的有收藏价值吗”,但另一方面,她觉得,这种迷惑其实都能被归结到“心理因素”——“哪怕没有小马宝莉卡,也会有别的。”
晚晚今年22岁,刚刚大学毕业,在老家工作,妹妹刚满17周岁。前段时间放暑假,两个人住在一起,她每天晚上下班帮妹妹取快递,每次拆开都是小马宝莉卡。
“她爱好太多了,Cosplay、周边、小马宝莉卡、Lolita,我那时候高中生活费(每月)一千二,大学也才一千五,她现在一个月两千都不够花。”晚晚说,之前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她们频繁吵架,后来妹妹把她拉黑,两个人有接近一整年的时间再没联系,直到7月份,妹妹要转学到她这边读书,两个人才又说上话。
“一块儿出去玩的时候,她带我去实体店,我才知道有卡牌这种东西。”晚晚说。
在一部分媒体报道中,以及普遍的大众观感里,很多沉迷于买小马宝莉卡的孩子都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北京一家经营卡牌和二次元周边的店主告诉我,在他的顾客群里,大部分都是未成年人,偶尔加上好友,很多小孩的朋友圈都是一些“看不懂的伤感的话”,有的还会有自残的照片。
“她心理是有问题的,这我可以肯定。”晚晚对我说,她觉得,这和父母在妹妹10岁时离异密不可分——此前,妹妹一直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孩,此后却一下子失去了关注。“那个时候我在读初中,也没有人管她,后面有了手机,也可能是家里人没有陪伴吧,她就一直一直玩手机。”
“玩手机”很快变成了“沉迷手机”:从初中开始,妹妹就不太能和同学搞好关系,一度对晚晚说“不想在学校里念书了”;升高中换了新环境,也没什么好转,前段时间,晚晚帮她办了转学手续,让她搬到自己家一起生活,但没什么起色,妹妹还是只关心那些“虚拟的东西”,朋友只有网友。
“谁说都不管用,也不读书、不写作业,一不给她玩手机就发脾气,大吵大叫的,日夜颠倒地玩,白天睡觉,晚上玩到(凌晨)四五点,饭也不太吃,钱都花在她所谓的爱好上了。”
“我觉得她这样,父母的原因占了90%。”晚晚说,“也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们都很可怜,我高二的时候,过节亲戚们聚在一块儿,感觉我们两个像外人。”
在“孩子沉迷小马宝莉卡,我该怎么办”帖子的评论区里,我还看到了一个未成年人在求助。小苏今年12岁,刚上初一,她说:“我妹妹背着我妈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了好多卡,都有几百块钱了,她让我不要告诉妈妈,她跟我说,下次去买卡的时候给我买一盒……我作为姐姐,现在该怎么办啊?”她的妹妹刚满10岁。
小苏自己也喜欢买小马宝莉卡,她的社交主页有几只自己画的小马,颜色鲜亮,旁边详细地写下了它们的设定。她告诉我,在学校里,她和同学之间的交流一般也围绕着这些。“会聊一点关于小马的(话题),也会炫耀自己抽到的卡。”
“我之前把卡册带去学校,就有很多人想看看我的卡,平时都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我,就几个好朋友会和我玩。”小苏说,“当时算是高兴吗?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围过来看看,很快就散了。”
她又说了一些苦恼,除了新学期的数学课听不懂以外,还有关于社交的:“我的朋友不太多,他们说我情商低,不会说话。小时候我爸爸就去外地打工了,我和妈妈在一块。我比较‘社恐’。”
小苏说,妹妹买卡的事情,她最后还是告诉了妈妈,让她庆幸的是,妈妈并没有生气,只是教育了妹妹“以后花钱要有节制”,事情就了结了——虽然她觉得,妹妹太调皮了,妈妈的话大概率没什么效果。
而在李玲看来,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她告诉我,这段时间,她从社交平台上学习了其他家长分享的方法:和女儿商量,以后可以买卡,但必须是有条件的,比如干家务、考试考个好成绩等等,采用积分制度。
这次在直播间乱花的钱,要从女儿的压岁钱里扣掉。自己犯的错误,需要自己承担,她觉得这种教育十分正确,女儿也都一一答应。
丈夫毁掉女儿的卡册后不久,李玲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了一大本装着小马宝莉卡的卡册。她问:“这个东西妈妈没给你买过,是哪来的?”女儿说,是同学送的,同学的爸爸妈妈也不允许她玩小马宝莉卡。得到这个回答后,李玲放下心来,心想,这应该是很多家长都会遇到的普遍问题。
“这本卡册你可以放在桌子上,我们答应你以后继续买卡了。”她对女儿说。
“但这次事情过后,她对小马宝莉卡也没那么着迷了。”李玲高兴地说,“现在那本卡册就放在明面上,我们允许她玩,她自己却也不太摆弄了。”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