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现象级”的蛋糕——半年过去，《皇室战争》发生了什么？

半年过去，《皇室战争》的发展没有预测的那么快，也没有在抱怨声中像流星一样陨落。喜欢它的人仍然每天等待8小时开宝箱，厌恶它的人早已将它从手机中清除，游戏还是那个游戏，唯一的变化是增加了几张新卡，改动了一些旧卡，数字变换，仅此而已。

读者陈祺2016年06月27日 15时32分

2016年1月4日，Supercell新游戏《皇室战争》在部分国家地区开始测试，一周内迅速占据所有测试国家榜单前三位的位置。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款游戏将接班前辈《部落冲突》，成为Supercell一面新的旗帜，在移动游戏领域长期占据重要位置。

面对良好的测试反馈，《皇室战争》于3月4日在App Store全球上线，并破天荒获得首页9处推荐位，这在App store历史尚属首次。3月31日，游戏安卓国服上线，游戏影响力进一步扩大，据当时Newzoo的报告，《皇室战争》3月营收超过1亿美元，其中iOS收入的50%以上来自中国和美国。

游戏后续的发展却有些低于玩家的预期。人们开始诟病游戏“吃相难看”，对氪金要求过高，成长缓慢让人看不到希望，结果导致流失率上升；而另一方面，游戏模式迟迟不见更新，孱弱的社交系统无法强化玩家间联系，游戏的发展似乎遇到了瓶颈。

半年过去，当我们重新审视《皇室战争》时，很难用单一的维度评价这款游戏。

即使抛开《皇室战争》的内在不谈，其热门游戏的属性也让游戏的外延变得更为复杂。它如同一块巨大的蛋糕，吸引了整个移动游戏行业的目光。每个人都虎视眈眈，试图张嘴吃掉尽可能大的一口奶油。小公司用最快速度做出一个模仿品，希望一夜成名；游戏高手摇身一变成为主播，思考如何发展“粉丝经济”；大厂和渠道热衷于相关赛事，砸下数十万重奖博得声望；淘宝充值业务风起云涌，648只要半价，甚至更低。

我尝试用“现象级”来描述游戏：大厂大作、玩法开创了移动游戏战略竞技的新格局，却在后续发展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与此同时，游戏催化了一批从无到有、或是在襁褓之中的产业，他们受游戏发展的影响，又对其产生反作用。

那半年过去，围绕《皇室战争》这款游戏，都发生了什么？

■ 直播

在3月之前，明志是北京一家游戏公司的程序。每天九点上班，面对着枯燥的代码，一坐就是12个小时。他每周工作六天，在唯一的休息日，他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迟早要猝死的节奏”。

这种生活状态被《皇室战争》改变。

在《皇室战争》以前，在网络直播的巨大风口上，移动游戏直播却一直处于尴尬的位置。即便最有直播潜质的《虚荣》等MOBA手游大作，在直播领域也始终不温不火，不论国内外，观众稀少。《皇室战争》的出现或多或少改变了这一现状。

“游戏节奏快，3分钟一局，强竞技属性，”明志接触到游戏后一发不可收拾，“我在两年前斗鱼内测时就直播过，很自然就想到直播玩手游。”他每天下班后准时开播，收获了一批粉丝，但高强度的节奏让人难以为继。

在3月游戏全球上线之后，明志辞掉工作成为全职主播，并迅速成为最具人气的《皇室战争》主播之一。他每天晚上7点开始直播，11点半结束，最晚不超过12点。在镜头中总有一只巨大的水杯，这也成了标志，“一边打一边说，很渴的。”

“观众是我的衣食父母。”明志眼中的直播行业归根结底是服务行业，“观众喜欢看什么，我就播什么，都是根据他们的需求来调整。水友看得开心，一高兴给你刷的礼物也多，人气自然就水涨船高。”他的最高观看人数一度超过10万，同时段第二名的观众数不足他的十分之一。

明志起初做过一些《皇室战争》的教学视频，为粉丝上分提供思路，“从0分到3000分，把宝石充好，卡都开完但不升级，压等级，比如在2000分就用246（史诗、稀有、普通卡牌等级），2500分就用357。”他说这个“0到3000分”计划是希望告诉玩家在不同分段，用合理的等级来上分。

“观众的诉求很好掌握，时刻记住自己是服务行业。”明志会采用弹幕中观众呼声较高的套路，诸如“自闭套”等娱乐打法，因为“打起来观赏性高”；平时直播内容中，他做完日常任务通常会帮水友上分，渡劫（冲击3000分），“几乎不会失手，粉丝会很感谢你”，他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

国内曾有机构发布了网络直播的产业报告，报告中显示，网络直播平台用户数量已经达到2亿人，移动游戏直播作为其中的细分品类，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商机。《皇室战争》的出现将移动游戏直播推向风口，据资料显示，目前《皇室战争》的观看人数占据移动游戏直播总人数的60%，很难想象去掉这半壁江山，产业还剩下些什么。而明星主播作为内容产出者，已经成为各家直播平台的核心竞争力。一个主播背后就是一支队伍，签下了多少热门主播，就是拿下了多大的市场。

当然，移动游戏主播远不如外界看起来的光鲜。“我的收入不算高，跟炉石、LOL的主播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明志的收入主要有几个来源：他是签约主播，每月固定会从直播平台领工资，“不多，几千而已”，因为“发展太快，还没来得及谈新合同”；直播时收到的礼物一个月大概有上万的收入，“都砸到自己的号里了，两个账号花了10万”；他还与其他几位游戏玩家合开了一家公司，所有的收入对他来说，“勉强够生活费”。

不过在他看来，作为《皇室战争》主播的前期投入基本结束，开始逐渐回本。“那些有名主播也是在产业一两年成熟后才开始挣钱的，移动游戏直播还是太年轻了，各大直播平台也吃不准，不敢给我们高工资，还是持观望态度，都很谨慎。”

触乐记者从多家直播平台得到数据，随着《皇室战争》热度降低，移动游戏直播也正悄然降温。明志也感觉现在看他直播的观众变少了。“游戏现在有些问题，流失率高，看得人就变少，”一款游戏带动一个产业发展，当游戏出现问题时，最先波及到联系最紧密的产业。“之前涌现了一批新主播，现在播的人也少了，很多也是玩票性质。”他认为如果《皇室战争》开发一种新的模式，也许会将游戏的热度重新提升。

■ 移动电竞

面对并不庞大的粉丝量级，《皇室战争》的主播们单纯依靠直播收入恐怕很难过上理想的生活，“参加游戏比赛——获得奖金——提升知名度”成为另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

“《皇室战争》的电竞属性每个玩过的人都知道，”这话出自玩家鸣圣。他在刚结束的皇室战争大师赛中，凭借一套“矿工毒药流”获得冠军。明志坐在解说席目睹了这一切：“在矿工套的使用上，我所见过的选手中铭圣是最强的。”

鸣圣也是游戏知名主播，对各种《皇室战争》比赛充满热情。“前几天360举办的比赛奖金特别高，50万啊。”他说话声音明显提高，“本来（360的比赛）和大师赛的时间冲突了，后来那边改时间了。哎，也是机遇问题，没有缘分。”

如果统计目前移动电竞赛事情况，《皇室战争》是不容忽视的力量。这是少数非游戏厂商资本力量推动，而有平台乐意主动举办赛事的游戏。

除了上文提到的360游戏与香蕉计划联合主办的“360皇室战争邀请赛”和ClashEsports主办、NiceTV承办的“皇室战争邀请赛”，市场中还存在各种网站、论坛甚至部落间的各种第三方赛事。“它天生就是一款竞技游戏，3、4分钟一局、充满对抗，符合玩家对电竞比赛的期待。”NiceTV的相关人士认为，移动电竞比赛的核心在于如何把手游玩法通过比赛的形式表现出来，《皇室战争》的品质和玩法顺应了移动电竞的发展，是在“合适时间出现的一款产品”。

移动电竞的热潮从去年兴起，今年在多家国内厂商的推动下平稳发展。但在她看来，很多观众对于“移动电竞”的质疑，仍然是贯穿始终的一个问题。“传统电竞观众总感觉移动电竞是小打小闹，‘不专业，不成气候’，可事实并非如此。”以选手为例，她向触乐记者介绍说，有些选手已经成为职业皇室战争玩家，“比赛时候就穿着队服上场”，专业程度丝毫不亚于端游玩家。

玩家“TMD小兔子”就是一位职业皇室战争玩家，他在5月初加入著名玩家钟培生创建的HKE战队。战队目前有8位职业选手、来自中国大陆、香港、美国以及缅甸。他们每周要集中3天完成15小时训练，平时也有杯数和排名的要求，每天训练的时间大概在4、5小时左右。“之前从没想过成为一位职业选手，也是机缘巧合吧。”他认为相较于传统电竞选手，《皇室战争》的职业玩家更强调个体，竞争更为残酷，因为“淘汰率很高”。

而在战队老板钟培生看来，皇室战争作为一款移动电竞游戏，职业选手间的操作和技术其实差不多。“游戏操作不难掌握，高手之间比的是心理和临场应变。”在日常训练时，他会以内部赛事的形式来提升队员的能力，8个人打循环赛，胜者获得奖金，最后一名则有被淘汰的危险。“电竞就是体育运动，是生存压力很大的环境，移动电竞也是如此。”而且训练时的规则经常变化，保证选手可以适应目前市场中各种奇怪的赛制。

目前《皇室战争》比赛的规则五花八门，有“Ban卡”、“三套卡组”等等，没有统一的规则标准也侧面反映出市场环境的混乱，一个最明显的问题，至今国内没有官方的锦标赛出现，所有比赛都出自第三方机构组织。据知情人士透露，Supercell高层对于在中国办《皇室战争》电竞赛事尚没有自己的想法，对国内市场不够了解，“最近腾讯收购了Supercell，也有助于他们更好地了解国内市场。”

有趣的是，Supercell高层曾在“360皇室战争邀请赛”时，向主办方反映奖金过高（冠军奖励50万人民币）。“他们认为皇室战争的比赛单项奖金不该超过1万美元，”知情人士向触乐记者介绍，Supercell最担心某一渠道、直播平台独家垄断赛事，他们希望游戏的电竞氛围是全平台、多维度开放的，“多办小比赛，遍地开花那种。”

2011年腾讯入股Riot，并协助后者打造了《英雄联盟》完善的电竞联赛体系，“腾讯应该会强化Supercell游戏的电竞元素，尤其是《皇室战争》。”钟培生认为腾讯在打造电竞生态方面很成熟，而在移动游戏领域也已经打造出《王者荣耀》《穿越火线手游》等多款具有影响力的电竞手游。他对触乐记者说道：“我也是做电竞的。优秀比赛和玩家才能成就电竞，一个好的玩家社区是基础，这恰恰是腾讯的优势，这正是腾讯的机会。”

■ 充值产业的衰退

玩家“Yoursdady”玩每款手游，都会先充几发648。他不太清楚怎么花，但一定要先充上，因为“充上踏实”，《皇室战争》也不例外。

大多数国外引入的手游，通常会有各种匪夷所思的远低于官方定价的充值方式。触乐记者在淘宝搜索关键词“皇室战争+充值”，原价648元14000钻石的条目以300元档、400元档、500元档价格明码标价，每一家都保证自己是“正规代充”、“安全快速”。

Supercell历来对非官方充值方式的打击力度很大，首次警告，封停3~15天，再犯直接永久封号。既是这样也挡不住玩家的步伐，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淘宝店主小A告诉触乐记者，在《皇室战争》5月大更新后几天，平均每天都有上百单充值记录。“我卖的是黑卡，盗的国外信用卡信息，便宜但有风险。”当别人发现自己的信用卡被盗用之后，如果反映到Supercell，充值的宝石会被追回并且倒扣。

小A每单交易之前都会提醒玩家有几率被倒扣，“实际上有很大几率被扣，或早或晚。”他建议玩家一次性购买10单以上，一天之内花光，“追不回来，被扣成负数就再也不冲了，相当于没有这个功能。”当然后面这句话，他不会跟充值的人说。

他之前做《部落冲突》，充值的人络绎不绝，每月稳定的为他提供几万元的收入；现在看到《皇室战争》全线飘红，他喜上眉梢，心里想着又一款“躺着赚钱”的游戏出现了。可好景不长，他逐渐发现生意不好做了。

“现在一天能有10单就不错了，量下降得厉害。”与同行交流后，他发现这是普遍现象，“没法跟coc同时期相比，cr赚钱的时间太短了。”观察App Store畅销榜，游戏在中国区已经下滑到30名左右，且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

在小A看来，这游戏挺“坑”的，“不坑人我们也不做”。平民玩家不充钱的话，技术再好也会被土豪的卡牌等级碾压，“换句话说，充钱越多杯数越高”。玩家随着游戏发展逐渐看穿这个“坑”，自然不会继续往里扔钱。

“游戏跟万事万物一样，但凡牵扯到金钱，就很难两全其美了。”一位知名部落首领“Dynasty”告诉触乐记者，部落的土豪和平民玩家都很少充钱了，因为“充不充值没区别”，很多土豪玩家的卡已经达到顶级，充宝石也没处花，平民玩家干脆把它当做休闲游戏，不在乎升级、8小时开一个箱子，在部落里捐卡要卡，“平民玩家调整好心态，慢慢打，不充钱也可以玩。”

据资料显示，《皇室战争》3月、4月收入均超过1亿美元，而5月收入未有报道。官方将出新卡做为拉动消费的唯一途径，游戏自3月全球上线以来，推出过两批新卡，共计11张，而其中包含6张传说级卡牌，简单粗暴的更新方式也招来了不少玩家的怨言。

“每个月更新一次，还出这么多新卡，平民玩家肯定会骂你骗钱，不良心。土豪玩家看到新卡，买买买一下投入上万元，结果每个月都来一出，你当土豪都人傻钱多吗？”Dynasty认为官方现在的更新策略“两头不讨好”，与他们另一款游戏《部落冲突》无法相提并论，“那里的平民玩家慢慢打资源升级，也有机会，土豪如果想冲排名，必须花宝石，与更新无关，这才是良性的生财之道。”

《皇室战争》的充值产业衰退侧面反映了游戏目前流失率过高的现状。“能做出这样一款现象级的游戏，不至于蠢到玩死自己。”明志认为接下来的更新如果加入新模式，哪怕直接模仿炉石，照顾平民的感受，让平民有机会逆袭土豪，游戏的发展前景还是值得期待的。“Supercell已经是一个品牌了，他们肯定不会做一款寿命只有半年的产品。”

值得注意的是，官方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在6月23日发布的推特中，他们表示将在下次版本更新中添加全新的“锦标赛”模式。据目前透露的信息来看，此模式沿用之前的锦标赛规则，这也意味着等级达到此标准的玩家将处于同一水平，目前2000杯以上的玩家都能达到，可以称得上对平民玩家的一次福音。

官方还明确表示“出于包容性考虑”，锦标赛排名前一半的玩家都会获得不错的奖励，当然越高越好，据说排名第一的玩家将得到含有15000张卡的宝箱，包含大量史诗及传奇卡。而表现优异的玩家更将有机会被邀请参与7月在上海举办的官方《皇室战争》比赛之中。推特在发布一天时间内已收获超过5000赞，网友“Hitman”的评论饶有趣味：“Supercell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