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公司以后,其实是想要拍电影的。但是,大家都说,你还是应该做游戏,于是我就回来了。
——现在,小岛先生是想做些什么呢?抱歉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但是我还是很想这么问。
很简单。我在全世界都有粉丝,他们在等着我的下一个游戏。光是这样,就已经是我活着的喜悦了,所以我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回应他们罢了。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能剩下10年还是20年,但是我想要全力去做这件事。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以一个在某公司上班的人的身份在做游戏的。日本的游戏开发者一旦离开企业,很多时候就会利用Kickstarter这样的众筹网站来搜集资金,然后集合2,3个人开发一个简单的独立游戏。但是,我不会去众筹的。无论是为企业卖命,还是作为独立开发者,还是说就光说你一个人,只要你不去做出一个“大作”,大家就都不会对你满意。所以说,就算我是独立游戏开发者,我也要面向全世界开发一款大作,并能够向世间提出问题。这是我必须要证明的东西。
——那些期待着大作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样的呢?您又是怎么听到的呢?
我离开公司以后,其实是想要拍电影的。但是,2015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就觉得,应该哪怕是独立游戏,也得做一个能够回应全世界期待的游戏来。
我对拍比方说《四畳半》这种规模的电影,或者是短片电影很感兴趣。但是我在全世界到处走,也收到了朋友的来信,他们都告诉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说,“大家都在等着的是像到目前为止做的游戏那样,有很多内容,很犀利但是又能够在商业世界得到认可。”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还是做一个吧。
为了这个,我不能够浪费时间。我不能够比方说花个2到3年做一些小作品,写个小剧本,或者开始搞电影,必须要像以前那样做游戏才行啊。
果然,做游戏才是最有趣的吧。游戏是一种交互的媒介,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不能在游戏里面对玩家说,你要往这边走才行,你得要设计成“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往这边走”。然后从结果来看,玩家就会很沉浸其中,这是其他媒介都没有的。
——那些想要拍电影的人会有自己想要说的主题,或者自己的叙述方式。从这点上来说,游戏会不会很麻烦?
我经常会把做游戏的人比作寿司职人。寿司店一般都会有一个吧台,然后会有各式各样的客人来访。哪怕他们都点了一样的寿司,不同客人在进入店里的时候的样子和动作,甚至是有没有出汗,他吃东西的习惯等等,根据这些不同的情况,都会变换寿司捏制的方法和上菜的方法。那就是应该称之为“客人看不见的服务”吧。
游戏也是这样。如果是电影的话,有100个观众,也是在看同样的东西。但是,游戏是交互的,所以我们会实现想好玩家会做出的动作。当然,在技法上,游戏也会使用电影的技巧,比如说打光技术,分镜什么的。我经常会被人说,做出来的游戏很像电影,但是对我来说,我是把两者分开来看的。这是一种,要做只能在游戏中才可以做的事情的想法。
——那么,想要拍电影的小岛先生的想法,在什么地方和游戏是共通的呢?
就是,想要传达一些什么吧。我很喜欢电影,但是对于电影,我感动的部分不是故事情节或者画面,而是可以在电影里面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去模拟和感知那个国家那个时代,或者另一个性别,年龄,职业,这会让我看到另一个世界。这可以说是为我将来要学习什么的一个指向吧。
不论是小说还是绘画,或者音乐,我看到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这么一群人在,或者说,他们有着这样的想法在活着。这些都会扩展我自己的想法。然后,我就会像要在游戏里也这么干。
游戏的妙处在于,比如说,自己在桌子上面想要喝咖啡,如果是电影的话,不管观众怎么想,这个角色都会喝下这个咖啡的,然后再以此来展开情节。但是游戏呢,玩家可以选择喝还是不喝,这些都会影响故事进程。我在其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可能性。
——说起可能性,最近大家都说,VR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如果使用VR的话,自己也可以变成主人公进入电影的场景中去呀。
现在能看见的VR游戏,都是一些即时的小游戏,我觉得,接下来可能会产生一种叫做“VR shock”的现象吧。不过当VR技术都已经完善了的话,价格会更加下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是一种需要带着的沉重头盔了吧。
在电影出现的100年前,卢米埃兄弟做成的二次元世界和他的手法进化之后就诞生了电视,现在,这个电视也进化成了智能手机。但是在这100年间,屏幕这个点子完全没有变化。但是,就VR来说,这是不同的。那种没入感我觉得才是最划时代的。
那么,在屏幕的文化消失的时候,要如何使用没入感就是一个问题。现在那些看着屏幕来进行故事叙述的人们,在没有屏幕之后还能继续叙述故事吗?另外,现场直播和体育节目会变成什么样呢?作为一种模拟设备的话,它会怎么发展呢?我觉得这些话题是无限的。
——那么,刚才您说的那种从未有过的临场感,对于一个制作游戏的人来说要如何控制呢?
我觉得那是设计思想的问题。比如说,恐怖片是最简单的,那些在电影中用到的吓人的手段应该也能用在VR中。不过我想的是不同的事情。比如说,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身处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那个地方的老奶奶们都在讲一种你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所有人都一边看着你一边围过来……这样的恐怖的话,在电影里面应该没有什么,但是大概在VR中就能有感觉。
——这是一种感觉吗?
确切地说,是一种“在那里的感觉”。不是说透过别人设定好的镜头去看世界,而是被抛入了一个在各个部分都做得很完美的世界里。从这里开始,之后要如何想象,就是开发者们的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