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们拥有着货真价实的快乐。
上周末，我受邀前往广州，参加了一年一度的“抖音奇妙夜”。在此之前，我从未在如此巨大的场馆里听过演唱会。现场几乎是座无虚席，不断变换颜色的射灯和从各种角度滑过舞台上空的摄像机让我眼花缭乱。
由于座位在很高的3层看台上，我又错拿了度数较低的备用眼镜，因此没能看清台上人的脸，所幸林俊杰表演的时候离我这边稍近，可以稍微看到他挥动的手臂。整场演唱会下来，让我印象深刻的除了各路明星演唱的网红歌曲和次第登场的“正能量”主播以外，就是女粉丝们漫山遍野的灯牌和声嘶力竭的尖叫了。
去场馆的路上，大巴经过了粉丝们灯牌组成的海洋。也许是由于看不清车上人的脸，她们向经过的每一辆车挥着手，我也有幸感受了一下偶像们被接车时的感受。
在演出开始前，主持人来到场地中央，高声制止举着灯牌的粉丝们。看得出来他经常面对这种场面——这位经验丰富的主持人先是晓之以理，“你们的灯牌会让转播画面里的爱豆脸上很脏”，然后动之以情，“我看看哪家的粉丝最团结，3、2、1，我们一起放下”，最后再加以棍棒，让反对者颜面尽失：“我看到还有吴亦凡的牌子！”
在这一通操作之后，现场瞬间一片黑暗，鸦雀无声。
我感叹于这些话语的重量，又听到了隔壁老哥掩饰不住的轻蔑笑声，想起了曾经作为粉丝时的自己：当悠唐的工作人员在元旦那天将我们赶出剧场的时候，我在别人眼中是不是也是这样可以简单地任人摆布的样子呢？
那个时候的我，也许和这个时候的她们一样，只是单纯地在生活中看到一团不一样的光罢了。
我不太明白最初“爱”是如何转化为“骂”的。
爱是更加独占的、私人的事情，而骂则是需要一群人撑腰才能理直气壮的行为。这种匪夷所思的转化恰恰是圈子形成和扩大的原因，也是如今一整套粉丝经济的基石。
现在人们说起某个群体对某个特定人物盲目追捧、对讨论这个人物的其他人党同伐异的现象，言必谈“某某饭圈化”。从电子竞技到体育竞技，从各站Up主到电视台主持人，都成为了“饭圈化”的受害者——或者说是得益者，这两者并不矛盾。人们现在越来越擅长用“饭圈”来定义某个群体，虽然这种定义很多时候并不准确。
于是，原本就根深蒂固的“饭偶像低人一等”的概念被不断地深化拓展了。在如今的社交媒体上，当人们宣布自己喜欢或是欣赏某个人的时候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它很有可能成为今后和别人“对线”时的弱点。
善于扣帽子的网友们同样也在做着党同伐异的事情。事实上，“好好说话”的成本正在变得越来越高。前段时间“跪族篮孩”的事件里，其中就包含了被定义为“饭圈女孩”的群体的一次反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类似斗争还将持续不断地发生。
在我走出场馆的时候，不知哪位明星的粉丝们正在尖叫着，以冲刺的速度奔向马路另一头。我不知道应该对此做何表情——我不想表现出轻蔑，也不想表现出热情。
坐在大巴上，我回头看着灯火辉煌的人群。
此时此刻，她们拥有着货真价实的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