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蜻蜓已经飞得很远很远了。
阳台的门开着,时不时有杨絮飘到屋里来。
由于过去两年我家里的窗户上一直装着严密的纱网,我一开始甚至没能想起这些毛茸茸漂浮物的来历——我思考了好久,转身看看窗外,才发现了北京的春天。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杨絮纷飞的场景是在几年前大学入学的时候,那粗犷的画风一下子震撼到了远道而来的南方人。很快我就在树木学的课上学到了毛白杨和它的拉丁名Populus tomentosa(这也是我现在为数不多还记得的拉丁名),而它狂放不羁的种子陪伴着我度过了一次次的植物认知考试。
后来我放弃了园林专业,最终也没能在自己的园子里栽上它。不过说实在的,我就算真成了园林师,应该也不会用太多毛白杨——我不太喜欢它。一排又一排的毛白杨总让我想起朝阳区尘土纷飞的马路。在每一个夕阳被遮蔽的下午,一个又一个的高档小区用厚厚的围墙把灰色的世界拒之门外。海量的杨絮落在地上,滚作一团,染上肮脏的颜色。我有点讨厌这种感觉。
距离那一次调研已经过去了5年,我又在北京看到了一次春天,而我却还没准备好面对它。
过去的几个月里,时间似乎停滞了。要做的计划越写越长,真正实现的却越来越少。等了好久的中文版《十三机兵防卫圈》和《极乐迪斯科》也没有体验到底,日复一日的开荒也迟迟没能干掉最后的腐蚀者恩佐斯。当然还有其他的问题:锻炼计划也没能好好进行下去,本就臃肿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迟钝了。
伴随着这种迟钝的是糟糕的效率。被一个又一个看似简单的任务卡住了思绪,想写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动笔。《暗影国度》开了测试服,《昆特牌》正在举行公开赛,没能成为职业选手的少年们都找到了新的方向——就连《Artifact》都开始画饼了,我却还没敲下哪怕一个充满热情的汉字。
我翻了一下过去的文章,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在阿尔法的基地里看他们争夺首杀。那时候张丹三的前面还带着“SNH48”,而她马上就要在自己的生日里为不久前被拍到“偶像失格”的照片作一个解释。那是一次拙劣的说明会——我没能看完那次直播。当天夜里我和李白、郭子豪(阿尔法成员)一起去全牛馆猛吃了20块的牛杂面,然后走在横埠昏暗的大街上单曲循环了30遍《水星》。
不管怎么说,旅程的新鲜感是能刺激人的创造力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又看了看自己的第一篇文章——我至今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某天早晨接到送审方电话时候的大喜过望,以及在那之前楼梯间里的将近50次无人接听。
我无意将自己的状态归咎于疫情。20来岁的人是不应该停滞不前的,倒不如说,我除了热情还能有什么呢?在酣然入睡的时候,竹蜻蜓已经飞得很远很远了。我依然可以看到它,但我不知道是否还能追上它。
说到底,我到底留下了些什么,又能留下些什么呢?当初那个一头扎进大海的人一定不会满足于几枚色彩斑斓的海星——至少,至少要有一次坐在鲸鱼喷出的水流上放声大笑,顺便随手拯救一下地球,就像丸子和她的银河龙。
居委会的出入证换了12种颜色,办公楼的大门每隔一周就多一道检验工序。
杨絮还在飘着,像一场严厉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