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这个明确的时间节点，我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拿下即将到来的世锦赛冠军。”
11月26日下午，北京首钢高炉SoReal元宇宙乐园，2023《使命召唤手游》秋季邀请赛（CDFI）淘汰赛正在进行。这次比赛共有来自国服、Garena、日本、印度四大赛区的12支队伍参加，今天是最后一个比赛日，将展开败者组决赛和决赛两场对战。此前，Garena赛区的ELV已经拿到了决赛名额，另外一个名额，则会在国服赛区情久和狼队之间产生。
情久和狼队是老对手了，它们都是国服赛区的强队，各自拥有不少粉丝——两队粉丝默契地分散在赛场两边的观众席上，分别拉起横幅。出于分组原因，今天这场败者组决赛是两支战队在本届CDFI中第一次正面交锋，双方都迫切想通过这场比赛证明自己。
两队最近一次交手是刚刚落幕的大师赛S6赛季。在那一次，情久取得了最终胜利，同时达成了CDM大师赛首个三冠王的成就。不过，在这次CDFI淘汰赛中，经过热点战、经典爆破、控制模式的几轮比赛后，情久最后以1-3的总比分落败于狼队。
比赛结束后，在赛场的休息室里，我见到了情久战队的队长欧灵，他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外套，有轻微的感冒症状，看起来心情平静，正和工作人员讨论着接下来狼队与ELV的实力对比。作为《使命召唤手游》（Call of Duty Mobile，以下简称为CODM）的明星选手，欧灵有着多重身份，主播、从端游转型手游的职业选手、教练、队长，再到情久的“发言人”，从他的故事中，我们也得以窥见CODM电竞全球化发展的一角。
“钟情COD”是大部分人谈到欧灵时最深刻的印象。在接触“使命召唤”后，欧灵再未玩过其他游戏。欧灵向我确认了这个说法的真实性，甚至更加严谨：“之前尝试过玩别的游戏，但在接触COD以后，基本上都不会再去玩其他游戏影响手感。”转型到手游后，他甚至连端游都不会再碰。
欧灵是在16岁接触到“使命召唤”的，那时他玩的还是由腾讯联合动视暴雪制作的《使命召唤OL》，“相当于只有中国有，是中国特供的‘使命召唤’端游。”《使命召唤OL》沿用了正传系列中的瞄准射击机制，玩家在开枪射击前需要先举枪瞄准，否则命中率将大大降低，人物动作多，操作相对复杂，整体上手难度相对较高。
但对欧灵来说，这一切都极具挑战性和吸引力。他喜欢游戏的快节奏、强对抗性：“有一种爽游的感觉，里面的人物也会比传统FPS里的更灵活一点，有很多身法，移动速度也很快，玩上去会觉得非常畅快。”
就像这个系列中所有那些优秀前作一样，CODM的战斗节奏把控做得同样出色。CODM节奏极快，战斗始终在快节奏的气氛中进行。玩家则需要在比赛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思维高速运转，判断对方的位置，判断对方的战术动作，判断对方下一步的思路，然后作出应对。如果把时间放慢一千倍，这些观察-思考-反应的行为其实更接近某些战术对弈，而现在，在CODM中，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中完成。
由此，CODM的战斗有着同类游戏中相当突出的竞技性和观赏性。有玩家评论：“（CODM）是我玩过的FPS手游里最爽的一款，角色跑动速度快，芯片技能、连杀技能和不同枪械的搭配能玩出很多花样。”而本次CDFI中，选手们的表现相当大胆，对抗随时在发生，选手们不是在刚枪就是在刚枪的路上。与此对应的是，每当有人打出十分复杂、观赏性高的操作，观众席都会传出惊叹、喝彩和如雷的掌声。
作为观众，虽然我对FPS游戏并不擅长，但也从整个比赛过程中体会到了极大的爽感。在一定程度上，这种爽感正是让CODM有能力展望全球FPS头部电竞赛事的重要因素之一——足够优秀的游戏，巨大的群众基础，再加上富有魅力的选手和全程刺激的比赛气氛，谁会不喜欢这些？
但对于选手而言，整个比赛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感受了——他们显然不能像我一样欣赏比赛。他们必须时刻紧绷，一个不经意的失误就可能快速将全队带向覆灭。
欧灵在赛场上的特点是“稳”，这是他本人性格的体现。“稳”的意思是冷静、清晰地分析局面，制定策略。但他又强调，这种特质并不意味着谦虚过头——“但也不能不敢打，自信才能打好CODM。”
以CODM职业生涯来说，欧灵属于那类普遍意义上“出道即巅峰”的选手：转型手游选手后加入情久，第一次登上大师赛的舞台便夺得冠军，斩获FMVP。但在欧灵自己的叙述版本中，一切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水到渠成。
在转来CODM、加入情久之前，欧灵已经有接近4年的端游职业选手经历，但在移动游戏方面，他是全然的新手，“我之前连最流行的《王者荣耀》都没有接触过，在适应CODM的操作时花了特别长的时间去练习和适应操作。”情久俱乐部是国内最早成立CODM战队的俱乐部之一，很早就参加了CODM的一系列赛事，在欧灵加入时，战队里的大部分成员都已经取得过不错的成绩，“所以一开始其实是想，我有比较多端游的经验，（这些经验）在手游上是共通的，如果不能成为他们的队友，那就作为教练，在游戏理解上多帮助他们一下。”
改变欧灵想法的是当时情久CODM分部的经理，也是这次CDFI的解说117。“他觉得我年纪还没有那么大，没有必要吊死在教练这个岗上面，他觉得我还能打。”欧灵告诉我。当时他虽然担任教练，但也经常观看其他选手和主播的CODM直播，私下练习。117发现了这一点，“他觉得从我的练习来看，我还没有到达上限，所以让我开始以职业选手为标准去练习和努力。”
现在回想，欧灵依然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我不能完全按着端游的想法去玩这个游戏，端游和手游虽然相通，但还有很多细节是不一样的，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有端游的经验，就用很骄傲、很自信的态度去面对CODM，CODM有它自己的特性。”
他的努力带来了不错的结果，比如首次登上大师赛便夺得冠军，这份结果也成为了欧灵信心的佐料：“我会觉得这个结果对得起我之前的努力，有一种辛苦没有白费的感觉。而取得冠军之后会慢慢地产生更多想法，因为你只是在国内打赢了其他人，但在世界的舞台上还没有很好地证明自己。所以会开始想着如何利用自己夺冠的经验，在未来获得更多的冠军。”
“使命召唤”系列是全球最具知名度，也是最有价值的游戏“大IP”——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哪些系列能够称之为“经典”或者“瑰宝”，那么“使命召唤”一定位列其中，说不定还能排到前三。在为数不长的电子游戏历史中，“使命召唤”曾经几次为行业和玩家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使命召唤4》的叙事到目前为止仍然是电子游戏领域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某种意义上，为这个系列推出移动游戏有点儿像是我们常说的那句话，“既是机遇，又是挑战”。或许数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动视财报显示，CODM在2023年年中收入累计突破30亿美元，来自移动端的“使命召唤”用户全球下载量已经超过6.5亿，超过系列总用户量一半。
这当然意味着CODM站在一个很高的起点上。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压力。在此之前，CODM已经搭建了一套成熟的大众赛体系，包含线上的游戏内赛道、平台赛道、社区赛道和线下的城市赛与高校赛，同时吸引了诸多国内顶尖俱乐部的加盟，但CODM的目标不止于此，显然，它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将国内和海外赛事相互联结、有着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电竞体系。
在此之前，CODM已经做了不少努力：上线之初就致力于搭建全球的赛事体系，并积极开展由动视主办的CODM世界锦标赛、各地区开展的选拔类赛事，以及各类线上线下的第三方赛事组成的赛事结构。这些独立赛事支撑起了世界锦标赛，又通过世界锦标赛彼此连接，共同组成了稳定、丰富的CODM电竞生态。
在海外，这一切展现得更为直接。CODM上线不久后就在印尼地区开展了线下赛事，随后，包括北美、拉丁美洲、西欧、日本、韩国、东南亚在内的6个赛区，也相继成功举办了各自的高水平电竞赛事。
今年7月的2023全球电竞运动领袖峰会上，CODM也公布了其电竞全球化的新进展。制作人姚远表示：“CODM电竞全球化不仅做到了‘走出去’，也做到了‘迎进来’。跨赛区的面对面交流，更让我们直观感受到了CODM电竞全球化的魅力，以及作为全球化赛事进程参与者的使命感。”
未来，CODM电竞将继续加强国际赛投入力度，打造一年两届国内联赛，加亚洲范围内夏季、秋季邀请赛的赛制模式，让国内联赛能进一步接轨世界赛体系；在全球赛事影响力方面，将引入更多亚洲战队并增加外卡赛机制，实现全球各赛区顶尖战队的同台竞技。
对于国内的CODM战队来说，这也意味着更大的挑战。“东南亚赛区有非常多实力强劲的队伍，因为他们有很多个国家，像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菲律宾等等，”欧灵说，“比如现在在跟狼队打决赛的ELV，就是来自菲律宾的战队。”
在菲律宾，CODM是国民级游戏，用户量极大，竞技氛围非常浓厚，有许多中小型比赛，参赛队伍众多，竞争极为激烈。而ELV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他们是一支相当强劲的队伍，“每次遇上都很难打”，欧灵对我说。
在这几年的比赛中，情久和相当多的海外强队交手过，抛开技战术水平以外，不少海外队伍都表达过非常羡慕CODM国服专业的电竞转播体系以及高额的赛事奖金。国内CDM和CDFI的比赛经常有国外的主播转播，海外的玩家观看热情非常高。Garena赛区的选手甚至曾经表示：如果能解决语言问题，他们愿意来到国内参加大师赛。
CODM在海外的火爆让欧灵和情久都感受到了压力。2022年底，情久前往美国参与比赛。赛前，情久依旧被视为夺冠热门，并与另一大热门北美TRIBE分在一组，小组赛采用GSL赛制，两胜出线，两负即淘汰。第一轮便是TRIBE对阵情久，但在比赛当时出现了掉线、重连、重赛的波折。
“不止是我们，那些外国战队也都遇到了相同的问题，这对选手心态影响很大。”欧灵说。最终，情久1-3告负落入败者组，又在败者组输给了日本战队SCARZ，对当时的欧灵和情久来说，这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在那段时间会比较怀疑自己，对这些海外队伍也有一个执念，非常希望能够打败他们、证明自己，但是并没有做到。”欧灵向我回忆。这种心态对他显然造成了影响，与此同时，情久也迎来了一段动荡的时期。在S5赛季，情久在关键场次中分别不敌SPG和狼队，俱乐部联赛首次未能进入季后赛，队内问题爆发，最终，除了欧灵和另一位选手心安外，其余所有选手离队。
S6赛季开赛前，情久加大引援工作，从MTG和AG引入包括SUN、猫琪、杨一在内的强援，最终完成队伍组建。但曾经的冠军班底只剩下欧灵一个，摆在欧灵面前的也只剩下一条路：“跟这个新的队伍尽力打好接下来的每一场，没有其他选择。”
他用《英雄联盟》的职业选手Ruler举例。“Ruler说，在夺冠之后，追求长胜的压力在慢慢地摧毁自己。”对于电竞选手来说，夺冠后的落差是职业生涯里的常态，欧灵认可这个想法：“其实这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现象，当你捧杯之后，你知道自己站到了最高点，那么你肯定想要当常胜将军。这会导致你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所以只能不断地自我调节。”
我问欧灵，他是如何选择成为职业电竞选手的。欧灵告诉我，这一切起初源于向往。年少时，他喜欢看国外《使命召唤OL》的比赛转播，比赛的氛围和选手夺冠后观众的欢呼都让他忍不住开始想象，“我会想象自己也作为一个选手上场，很多人为你加油，这些感觉叠加到自己身上，就会越打越自信”。
成为职业选手后，每次在线下场馆参加比赛，哪怕戴着隔音耳机，欧灵也知道有观众在欢呼喝彩——这给了他更多的信心和鼓励。粉丝的支持对他来说“像能补充能量一样”。在S1决赛后的发言中，他高举双手，示意粉丝欢呼，点燃了全场的情绪。
今年9月落地武汉的S6决赛，是大师赛时隔3个赛季后首次对外售票，玩家们的热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褪去，现场情久和狼队粉丝的呐喊声几乎从未停止。在这次CDFI中，观众们的应援依旧如同之前历次比赛那样热烈。他们高举手幅，热烈地讨论着比赛中的局势变化，并自发喊起口号，也能看出CODM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电竞社区。所谓文化，本来就是人类创造后的沉淀产物，而在某种意义上，如今的CODM赛事显然已经形成了自有的电竞文化。大赛拥有自己的粉丝，拥有自己的核心观众，拥有自己的光彩瞬间。
从CODM赛事大数据成绩来看，连续四个赛季，赛事的观赛数、累计时长、决赛留存率都在稳步提高，这意味着一件事：随着CODM赛事覆盖面的扩大、规模投入的升级，其影响力也在进一步增长。
选手们能从比赛中清晰感知到国内用户量的增加和海外赛事发展的火热现状。“比如说像去年只有一次CDFI，而今年的上下半年都各有一次邀请赛，会把那些海外的队伍请过来，有更多和他们交手的机会。”这对于欧灵来说更多地意味着机会，“这些邀请赛对我们中国战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即将去美国参加CODM的世锦赛，能在比赛前通过邀请赛的交手，对他们的风格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进行自己的准备和预案，这都是非常有价值的。”欧灵告诉我。
欧灵说，他有一个职业生涯的终极目标，这个目标从他在接触《使命召唤OL》的时候就已经逐渐成形：“我想要证明中国的FPS在国际舞台上也能做到最强。”
这个终极目标听起来简洁而朴素。今年年末，2023 CODM世锦赛即将在美国亚特兰大举行，情久、重庆狼队、SPG三支队伍将代表中国赛区出征。在那个时候，凭借努力、天赋，或许还有一点点运气，欧灵和他所在的情久将有可能实现他的梦想。
但这一切的背后又并非只是“达到一个目标”那样轻松。就像所有竞技项目（甚至不限于电子竞技）初露锋芒时那样。竞技性、观众和用户规模是电竞项目能否发展的基本条件，而决定它发展上限的则是其全球化市场规模。在这一点上，CODM从诞生之初就处于全球第一梯队内。如果说CODM自身天然具有的IP优势和海外观赛需求是促进它生长的土壤，那么许多人想要迫切了解的是，它在这片土壤上已经成长到了什么地步。这场2023世锦赛就是检验果实的一次机会。
但这些对于欧灵而言可能又太宽泛了。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次世锦赛上的成功，这是他实现终极目标的关键一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当下这个明确的时间节点，我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拿下即将到来的世锦赛冠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