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当的反应和生动的语言，是设计NPC的关键。
如果你在《巫师3》的世界里漫步，与NPC角色对话，会发现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NPC们的嘴巴都不怎么干净，你可能会被卫兵怒斥：“走开，你这该死的笨蛋。”或者在码头上听到某个家伙侃大山：“有一回我差点被搞死，耳朵里都在流血。”当然，更粗俗的脏话在游戏里也比比皆是。
某种意义上讲，这些细节反而让游戏更接地气。许多玩家甚至连任务都不做，就喜欢四处闲逛与路人聊天，哪怕被骂也乐此不疲。但你有没有想过，猎魔人杰洛特为何总是挨骂？究竟是谁为《巫师3》里的角色写了那么多的垃圾话？
在CD Projekt Red，普利泽米斯劳·萨维基（Przemysław Sawicki）曾负责为《巫师3》编写台词。如今他是《赛博朋克2077》团队的一员，但在正式入职公司之前，他就已经在一次笔试中为几个醉汉设计了一堆脏话。在《巫师3》资料片“血与酒”开发期间，80%的脏话都由他操刀。“是啊，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开放世界团队（Living World Team）是CDPR为打造《巫师3》专门组建的一支队伍。此前，这家波兰工作室从来没有做过开放世界游戏。“我们的任务是让游戏世界显得尽可能真实可信。”在《巫师3》中，主要任务和角色由叙事团队负责设计，其中的大量空白需要开放世界团队用内容来填补。
“起初同事给了我一份地图，我看到了所有主线任务发生的地点，但点与点之间还有很多地方是空白的。”萨维基透露，“当时的想法是，我们需要用一些东西来包装这个世界，否则玩家就只能体验主线剧情，反复往返于屈指可数的几个地方。我们得设计一些玩家停下脚步时可以看到、听到的东西，确保他们永远不会无聊，觉得游戏里处处有事发生。”
有时候，狼嚎之类的动物声音以及环境音乐也能营造出特定氛围，但萨维基强调，只要有人在场景里出现，玩家就应当能听到他们发出的声音。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团队创造了一系列“输入内容”。“如果你不小心撞到某人，对方可能会生气，这就是一种输入；如果你走近某人，会触发‘问候’输入；当你与角色积极互动时，问候也有多种不同形式。从贵妇、孩子、酒鬼到在田野散步的人，当你和他们互动时，每个非主要角色都会做出回应。”
在《赛博朋克2077》中，玩家也能与大量NPC聊天，但它与《巫师3》存在重要差别。首先，《赛博朋克2077》的叙事团队负责设计对话，由于游戏背景是一座超大城市，而非村庄和森林零星分布的奇幻世界，如果为每个角色都设计台词，工作量可能达到《巫师3》项目的10倍以上，所以只能依靠其他方法来让夜之城显得栩栩如生。
两款游戏的历史背景完全不同。《巫师3》的故事发生在中世纪欧洲，人们普遍认为与现代文明社会相比，那个年代的人言行更加粗鲁。“假如现在有人骂你，你很可能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我们认为，在中世纪，世界就是那个样子的。”
当然，游戏主角的不同身份也会影响NPC对待玩家的态度。在《赛博朋克2077》中，主角是个无名小卒。“你只是众多普通公民中的一个，其他角色不会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这毫无意义。但杰洛特不一样，他是个留着银灰色长发、长着猫眼、拥有两把剑的大块头，看上去就不属于那个世界……其他人看到杰洛特时会想：‘噢，他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在我看来，这恰恰是《巫师3》的美妙之处。我知道杰洛特这个角色非常独特，以至于人们不得不对他做出反应，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一些文字游戏。”
萨维基究竟是如何为NPC设计各种脏话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从现实生活中寻找灵感。“我买了个小巧的笔记本，每当排队等公交、看望长辈或者参加任何聚会时，都会把本子带在身上。只要我觉得某句话有意思，就会拿笔写下来。”
萨维基透露，他尤其喜欢传统的波兰家庭聚会，经常在那些场合发现新素材。“家庭聚会上总有人会喝醉酒，比如你的祖父母和叔叔们。如果偷听他们的谈话，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他举了两个例子——“如果我的嘴唇没有酒味，我老婆就不知道它们是我的了。”“酒比肉好，因为肉还得嚼。”
通过与萨维基交谈，我们可以了解到开放世界团队的任务和工作方式，也知道在波兰人的家庭聚会上，人们聊得兴起时常常口无遮拦。但另一个问题是，CDPR为《巫师3》设计粗鲁台词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开放世界团队主管巴托斯茨·奥克曼（Bartosz Ochman）有话说。
奥克曼于2022年初入职《消逝的光芒》开发商Techland，目前担任任务总监，他曾为CDPR工作了11年。“《巫师2》开发期间，我以测试员的身份加入CDPR。”奥克曼回忆，“从一开始就是一名专注于故事的测试人员，所以会与故事团队密切合作，在工作中测试各种类型的叙事元素。马钦·布拉查（Marcin Blacha，现任叙事总监）负责为《巫师2》编写角色对话，我被那些内容惊呆了。”
“到了《巫师3》开发初期，有人问我是否有兴趣加入故事团队，为NPC编写对话。当时我就想：‘伙计们，这算是问题吗？我当然愿意！’这就是我旅途的起点。”
按照奥克曼的说法，CDPR在《巫师2》开发期间就构建了与特定角色类型相关的“语音集”——在游戏中，玩家可能遇到士兵、性工作者、守卫、平民、贵族等各种各样的角色。而从《巫师3》项目开始，CDPR就安排了专门的人手为NPC编写对话。“我们试图让角色对话在《巫师3》和扩展包中变得越来越复杂。”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奥克曼发明了一套闲话系统。游戏开发期间，《巫师3》的主任务设计师马特乌什·托马斯基维茨（Mateusz Tomaszkiewicz）问他：“你玩过《龙腾世纪》吗？那里面的角色聊天时，会让玩家觉得他们真的在谈论一些东西。”奥克曼觉得这很有趣，决定将它进一步推进，“为此，我制作了一份由问题和答案组成的闲话列表”。
在《巫师3》中，如果角色A问角色B是否听说过某件事，B回答说没有，那么A就会接着讲述那件事情。通过这种方式，NPC会分享关于游戏世界的信息，或者谈论主线任务中发生的事情。此外，奥克曼还为角色创造了五花八门的回应方式。“有人会表示惊讶，也有人感到恶心，诸如此类。这可以让玩家觉得每次对话都不一样，太神奇了。”
有趣的是，奥克曼说，正是他建议萨维基随身携带笔记本，倾听并记录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谈话。与此同时，他还从书籍、电影、纪录片和音乐中吸取了大量灵感——如果他饿了，他会思考游戏里的守卫在饥饿时会聊些什么。据奥克曼本人估计，他为《巫师3》写了总共大约7000行对话。“我前前后后忙了8个月，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写东西，有时甚至会半夜醒来做笔记，或者专门去某个地方记录人们的对话。”
如今，奥克曼偶尔仍会“偷听”人们的谈话。某些时候，当奥克曼独自在火车上的某个安静隔间里休息时，他会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我想念听其他人谈天说地的感觉。”
奥克曼还为他发明了尼弗迦德（Nilfgaardian）语言而感到自豪。《猎魔人》原著作者、波兰奇幻小说作家安杰伊·萨普科夫斯基从未写过用尼弗迦德语组成的句子，所以奥克曼不得不自己发明。他将荷兰语和挪威语结合起来，又借鉴了原著小说里的精灵语：“当我听到配音演员用这种语言说话时，感觉听起来既可信又够酷，真是太棒了。”
萨维基透露，在相当长的一段开发时期里，游戏中没有任何对话，直到CDPR编好台词录制配音并加入到游戏里，《巫师3》才真正有了生命力。“当所有台词都到位后，同事们开始发表评论，纷纷对我们的努力成果表示赞赏。”
但也有人不太喜欢《巫师3》里的NPC对话，任务设计师丹尼斯·佐蒂比埃尔就是其中之一。丹尼斯曾对奥克曼说：“我不喜欢，每个人都在骂我。”奥克曼的回答是：“你可是猎魔人啊，大家都对你羡慕嫉妒恨！”
就“巫师”系列的角色对话设计而言，与奥克曼和萨维基相比，目前担任CDPR叙事总监的马钦·布拉查或许更有发言权。作为《巫师3》首席编剧，布拉查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将近18年，参与了“巫师”系列三部曲的开发。
“这股风潮是BioWare掀起的，初代《博德之门》和《无冬之夜》都影响深远。”布拉查说，“在那个年代，如果玩家点击游戏里的市井平民，就可能弹出一两句台词，这不算什么稀奇事。”CDPR也希望充分利用角色对话，让游戏显得更具交互性，只不过在初代《巫师》研发期间，硬件性能和项目预算都构成了阻力。“在每一代‘巫师’游戏中，我们都希望尽可能多地使用角色对话，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促进角色交流，或者让玩家感觉城市具有交互性，还包括完善游戏背景或营造某种氛围。”
布拉查还聊了聊CDPR如何把控NPC对话出现的频度。“当你为角色设计对话时，节奏感非常重要，比如你可能希望在游戏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角色讲一些俏皮、有趣或者粗俗的话。我们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固定算法，只能不断尝试和调整。当然，数值确实存在，但我不记得时间间隔是不是10秒钟了。”
布拉查不愿分享“巫师”系列中令他记忆深刻的角色对话，因为“很遗憾，它们都相当淫秽”。他承认，那些对话都是自己写的。不过他还透露，在《巫师3》DLC“石之心”中，CDPR重新使用了初代《巫师》中的一首歌。“那是孩子数数儿的一首歌曲，灵感来源于《猛鬼街》，非常吓人。当我们在《巫师3：石之心》里再次使用它时，发现它仍然令人毛骨悚然。在工作室内部，大家都觉得这很酷。”
如今，作为CDPR的故事和叙事负责人，布拉查在工作中不仅仅与简单的角色对话打交道，但他仍然会留意角色对话，并且相信在对话设计方面还有提升空间。
布拉查尤其对AI技术感到兴奋。按照他的说法，AI能够让团队更快地生成对话和配音，这也意味着对话类型会变得更加丰富。“在我们的游戏里，如果你玩上100个小时，肯定会看到一些台词非常频繁地反复出现。由于预算受限，我们无法给太多人录制配音，但AI可以帮助我们，甚至可以根据场景和玩家的选择生成一些新台词，因此AI在方方面面都将改变游戏规则。”
本文编译自：eurogamer.net
原文标题：《Why does everyone swear so much in The Witcher 3?》
原作者：Robert Purchese
* 本文系作者投稿，不代表触乐网站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