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立地变成“小白花”。
若干年前，某个秋日的午后，我沉浸在《最终幻想14》里。正在海都做主线任务时，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啪”的一声，一个玩家突然被另一个玩家扇了一巴掌——游戏中有个“扇巴掌”的动作，只要点击某个玩家，再做出这个动作就行了。
我对此感到有些疑惑，仔细瞧了瞧，被扇巴掌的玩家是人族男性，留着公主头，看上去和我一样疑惑。而扇他巴掌的人更是“得寸进尺”，继续扇了公主头玩家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
公主头这才反应过来，生气地质问对方“是不是有病”。对方则回复：“谁叫你Cos‘朝阳’，活该！”周围的玩家看到公屏上的对话，竟然纷纷拍起手来。
当时我还是个新手，压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无缘无故扇人巴掌，未免有些无理取闹。后来，这件事被投稿到了某个《最终幻想14》匿名喊话Bot账号上，发布出来的结果也有些出乎我意料——站被扇巴掌苦主一方的人固然不少，但竟然也有人支持那个扇人巴掌的玩家。
后来，我玩到了4.0剧情，遇见了名叫“朝阳·萨斯·布鲁图斯”的NPC，总算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这件事的起因。朝阳在游戏中戏份不算太多，但他不仅把亲人当成工具，对主角团态度不佳、“阴阳怪气”，对于力量也抱持着扭曲的态度，是一个十分“招人恨”的反派角色。有玩家看到他就心里来气，也不是不合理——当然，我仍然觉得，因为“像朝阳”就无缘无故扇陌生人巴掌的人是无理取闹。
我倒是不讨厌朝阳。作为一名反派，他将作恶贯彻到底，有自己的原则和态度，在角色塑造上是成功的。至少，在“退坑”多年之后，我仍能记得与他相关的剧情，比那些没什么缺点、却泯然众人的角色强多了。
不过，我看这类剧情时有个原则：反派需要坏到底，不能“洗白”，或者说，不能拙劣地洗白。编剧要塑造角色的变化，当然没问题，但从反派到正派的变化，好歹需要“放下屠刀，日后戴罪立功”，而不是“放下屠刀，下一秒变成小白花”。据我观察，大多让玩家厌恶的洗白，都是“秒变小白花”式的拙劣洗白。
我有一位朋友，他是网文爱好者，也做过二游同人编辑，对种种桥段和套路十分熟悉。一次聊天时，他告诉我，能为读者接受的洗白，大概有两种。
一种严格来说不算洗白，而是跳出常规价值观，进入“哲学”的范畴。这样的角色本身也无所谓洗不洗白。比如“复仇者联盟”电影中的反派灭霸，他“毁灭一半人类”的价值观虽然非常离谱，但的确不能用普通人的价值观来衡量。到了这个地步，角色白不白、黑不黑，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后续剧情来说，他已经没有转变的必要。
另一种情况，是角色介于黑白之间，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朋友向我举了小说《儒道至圣》的例子：小说里有个一直与主角作对的人物宗莫居，但他本身是个有理想的角色，只是与主角的理想不同。后来，当主角找到了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两人也就实现了和解。
除此之外，朋友又向我介绍了“三件套”的概念：一是反派诚心诚意悔过；二是地位变低，请求主角收留；三是主角有手段让反派无法反抗。根据他的观察，这是十分“常规”的操作，如果把这三点做到位，大部分反派都是可以“洗”的，但与之前那两种情况相比，读者能否接受，就很考验作者的功力了。
我看过的网文不多，玩过的二游不少。如果用这个标准去评价二游里的“反派洗白”，我就觉得，很少有游戏能把这些要素处理好，更多的是“既要又要”。
比如我玩过的某款二游里，一个实力强大的角色做了许多坏事，作为反派人气颇高。后来，他在主线剧情中选择悔过，令玩家深深喜爱的女神角色原谅了他。然而，游戏没有为他设计“赎罪”的情节，反而有不少温馨的剧情，甚至让他比许多普通人过得还好。喜欢他的玩家自然很开心，但讨厌他的玩家觉得这像是“观音点化红孩儿”，他们甚至把对这个角色的厌恶扩散到了“女神”身上。
对此，编辑朋友提出了他的“洗白”建议：不要让女神直接原谅反派，而是要让他主动提出“重新做人”，并且给予他一些考验，让他处于相对被动的地位，提防他继续作恶。总的来说，就是要展现出角色向善的过程。
但另一个朋友并不认可这种方式。他是这个角色的粉丝，难以接受角色地位的变化——既然如此，还不如不洗白呢！
从行业的角度，我能理解项目组的做法。反派角色人气高，后台数据好，但只有 “洗白”之后才能进卡池，成为玩家的“同伴”。因此，洗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但正如那位编辑朋友指出的，如果编剧功力不够，就会在玩家中引发争议。
也许，以“卖角色”为主要商业化模式的二游，在运营过程中对于剧情和角色的异化在所难免。但作为玩家，还是希望厂商能够认真处理角色与剧情——如果实在找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不“洗白”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