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游戏不会发生改变,永远不会拒绝或者疏远我。游戏帮助我和我的一些朋友理解彼此的教派,让我们通过共同的兴趣爱好结成更深厚的友谊。”
在游戏行业,盗版问题一直存在。不过站在不同的立场、社会和文化环境之下,人们对待盗版的看法也不一样。Hussain Almahr童年时在沙特阿拉伯长大,最近他发表于Vice旗下游戏新媒体WayPoint的一篇文章中,谈到了自己童年时玩盗版游戏的经历。作为一个什叶派,他认为在社会文化和人际关系深受宗教影响的沙特阿拉伯,玩游戏让他与更多人结成朋友,渡过了一段受到宗教歧视困扰的艰难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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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Euromarche(位于利雅得市中心的一家商场)开门营业时,我很快就被吸引了。在沙特阿拉伯每个周末的第一天(沙特的周末是周四和周五),我都会去那家商场。商场内的格局相当紧凑,中间是超市,左边是一家汉堡王连锁店,但我和我的家人总是直奔游戏商店而去。在那里,货架上摆满了用廉价塑料盒包装的PS2游戏——它们都是盗版游戏。
这些商店的游戏售价通常为20里亚尔(或更少),大约5美元。不过你需要花费约20美元对游戏机进行改装,才能运行盗版游戏。它们不会使用原版封面,有的是PS痕迹严重的图片,或者直接从游戏官网扒下来还带着水印。但我不在乎,我只是想玩到一大堆新游戏。
童年时我对盗版涉及的道德问题没有任何概念。每周我都买5款新游戏,每款只需花5美元!我所认识的朋友很少购买“原装”,哪些未被盗版的游戏——除非它们采用卡带,因为复制卡带游戏的技术并不可靠。我总是期待周末逛逛Euromarche,然后与朋友们分享在游戏里发现了些什么。
在学校,每天上课前我和朋友们会谈论自己在周末购买的游戏。虽然那时我们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但我们已经开始交流在一款《侠盗猎车》游戏中做了哪些好玩儿的事,或者《合金装备2》(Metal Gear Solid 2)里Raiden赤身裸体的古怪场景。我还记得有个朋友每天早早就会到学校,使用复印机打出《侠盗猎车》的作弊码,然后分发给班里的每一个人。通过交换和谈论游戏,我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无可避免的是,宗教成了生活中另外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宗教在沙特阿拉伯的文化中无处不在,我们每天都有3~4堂宗教课,宗教影响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玩游戏的方式。
除了宗教课,我们还在其他课上谈论游戏、摔跤和电影(《High School Musical》在我就读的学校极受欢迎)。不过在宗教课上,我的绝大多数朋友都会集中注意力听讲、问问题,而宗教老师也会利用授课的机会向我们传播他们的世界观——有时会涉及到电子游戏。
宗教老师指责《精灵宝可梦》(Pokémon)是邪恶的,他们认为那款游戏反伊斯兰教。牧师声称,口袋妖怪是使用不同名字的恶魔。由于宗教原因,我们不得不停止玩《精灵宝可梦》或观看它的视频;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其他学生就会指责我们,认为我们有罪并散布谣言。
在沙特阿拉伯,某些游戏被禁止销售,例如《战神》(God of War)、《猎天使魔女2》(Bayonetta 2)等。这些禁令有很大的影响力,会在宗教课上得到呼应,在销售正版游戏的商店强制执行。
有一回,一位老师听说我在谈论《鬼泣3》,他要求我解释那款游戏——很显然,他被游戏名称里的单词“恶魔”(Devil)吓到了。我非常冷淡地说:“这是一款关于杀死恶魔的游戏。主角既像一个人,又像是个恶魔。”他似乎感到很震惊,要求我第二天将游戏带到学校,以宗教的名义砸了它。可我没有照办。我在学校不太关注宗教方面的东西,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跟同班同学和老师们不同,我是什叶派。
沙特阿拉伯是一个逊尼派人占多数的国家。逊尼派和什叶派是伊斯兰教的两个宗派,不过自先知死后就一直冲突不断。我的家庭从什叶派占多数的东部省搬到了绝大部分人都是逊尼派的利雅得。
因为父母让我保密,我从未告诉任何人我是什叶派。起初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保守这个秘密,但随着年龄增长就开始慢慢懂了。在学校,老师们做关于什叶派的演讲,声称什叶派比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更糟。通过这样做,他们丑化了什叶派在容易受到影响的孩子们心中的形象。
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冲突,几乎体现在日常生活、工作和校园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受到这一鸿沟影响。某天,我的朋友们发现我是什叶派,原因是我的一个同班同学的父亲认识我的父亲。当他们质问我时,我没有承认,因为我担心自己会遭到疏远。不过自那之后,我的朋友圈子就变得越来越小,同班同学也都回避我。
我的世界开始崩溃。那段时光对我来说很难熬,因为我失去了太多朋友。最糟的时候是在五年级和六年级之间,当时我尝试用一切可能的办法离开学校,例如装病或者伪装自己受伤。我频繁逃学,因为我不愿意被视为一个异类,被学生和老师们孤立。
一位老师威胁说,他不会让我通过古兰经的考试,因为我是什叶派,还有同学扬言要揍我。当我向学校的行政部门反映这些情况时,他们却告诉我不要煽动,不要挑衅其他人。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回到家我不再做作业,而是玩游戏直到天亮。幸运的是仍然有几个朋友与我维持着友情——若是没有他们,我的日子会过得更艰难。
游戏帮助我渡过了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游戏不会发生改变,永远不会拒绝或者疏远我。游戏帮助我和我的一些朋友理解彼此的教派,让我们通过共同的兴趣爱好结成更深厚的友谊。
我最幸福的记忆之一是放学后和朋友们一起玩《反恐精英》。我们的团体非常多样化,有人来自备受尊敬的家庭甚至皇室,有人来自贫困家庭,而我则是学校社会等级的最底层人士。随着我们逐渐变得成熟,情况有所好转,人们开始接受我了。
通过游戏,我也开始和一些久未联络的老朋友重新建立联系。玩游戏带给我们在幻想世界生活,挑战保守文化结构的机会——尤其是当我们玩禁忌游戏时。我不是说盗版游戏在道德上是清白的,但它们确实让我们更投入地在游戏中游玩。
我甚至认为,盗版让我们玩到了许多游戏,从而让游戏文化变得更具包容性,而这与沙特阿拉伯具有排他性和歧视性的宗教文化截然相反。盗版让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能力购买游戏。似乎人人都玩电子游戏,所以都会参与到游戏的讨论中。
与此同时,盗版也让玩家更愿意尝试不同的游戏:如果一款像《块魂》(Katamari Damacy)那样的奇特游戏只卖20里亚尔,我就更容易说服朋友们购买。如果没有盗版,我永远不会有机会体验《侠盗猎车》这些被禁售的游戏。
移居美国前最后一个学期,我在放假前的一天叫上最亲密的朋友,在午饭时溜进学校的清真寺。我告诉了他们真相:我是什叶派。
我不知道他们会有何反应。我担心我们之间的友情将到此为止。当我咕哝着说出真相时,我十分紧张,几乎不敢直视朋友们的眼睛。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我的朋友们说:“我们知道,我们不在乎,”“我们是朋友,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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