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是一种奢侈的爱好。南非游戏玩家数量肯定比你想象的要高,但对于普通南非人来说,就算是智能手机,价格也显得略贵了些。”
触乐对这篇报道进行了编译。
胡安·盖茨(Juan Gates)是南非金山大学游戏设计专业的一名三年级学生,他在约翰内斯堡迷路了。盖茨试图回到学校,听一场关于移动游戏设计的讲座;他打开GPS寻路,可循着地图展示的每一条路线,他总是会走到某个金属门前。他位于约翰内斯堡中上阶层人士汇聚的Northgate郊区,在那里,每一栋楼房外都围墙矗立,装着铁丝网,到处都能看到私人保安公司的广告,例如“纽约警察局安保公司”(NYPD Security)。
盖茨是南非首个专门游戏设计专业的一名学员,也是首批在南非国内学习游戏设计的学员之一。在回到约翰内斯堡市区的路上,他说在南非,游戏仍然属于小众。 “游戏是一种奢侈的爱好。”盖茨说道。“南非游戏玩家数量肯定比你想象的要高,但对于普通南非人来说,就算是智能手机,价格也显得略贵了些。”
“南非人都玩过,最接近国民级游戏的是一款基于文字的游戏,它是Mxit的一项附加功能。”他补充说。“在WhatsApp进入南非市场前,Mxit就像是我们的本土WhatsApp。大约7年前,Mxit用户规模很大,年轻人都爱用。”
近几年来,南非艺术家们取得杰出成就,回答乐队(Die Antwoord)、查理兹·塞隆(触乐注:南非裔美国女演员)和特雷弗·诺亚都是典型代表。但经济贫富差距和基础架构缺失仍困扰着整个拥有5200万人口,直到1994年才正式废除种族隔离制度的国家。在南非,非白色人种公民占总人口的绝大部分,他们尚未脱贫,游戏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奢侈品。截止到目前,能够反映南非文化的游戏数量相当稀少。
“我认为(市场)还没有出现一款真正的南非游戏,一款南非人都爱玩的游戏。”盖茨说。
微软Xbox 360在2007年进入南非——在那之前,个人电脑和南非当地公司生产的游戏主机占据着市场主导地位。但盖茨对南非游戏市场的前景表示看法,他认为智能手机和Steam等平台将为本土游戏开发者带来新机遇。“现在,我们或许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市场。”
南非第一批主机游戏开发者在国外接受教育,但在今年,新一代开发者即将从南非首个专门的游戏设计专业毕业。
如果驾车从约翰内斯堡的一头驶向另一头,你会注意到在后种族隔离时期,这座城市的贫富分化依旧十分严重。某些街区之繁荣足以媲美西欧或美国的任何一座城市,但在另外一些街区,铁皮屋顶、过度拥挤的房间,以及由海运集装箱改造而成的店铺和住宅,仍在诉说着这个发展中国家的贫穷。
约翰内斯堡是一个贫穷的城市:缺乏可靠电力供应,柏油路尚未铺及全市。道路两边还有防空洞——那是约翰内斯堡作为一座矿业大城的历史遗留产物。抵达金山大学后,盖茨将车停靠在面积与一个购物中心大致相当的学生停车场。
讲座在一间小型教室内进行,大约有70名游戏设计专业的学生到场。他们当中大约有20名女性,35人是有色人种。
波兰游戏设计师,社交游戏开发商Everydayiplay的CEO文森特·维贡吉尼(Vincent Vergonjeanne)正播放幻灯片,讲解关于敏捷设计的一系列原则(“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快速失败”、“快速迭代”),以及如何通过精准推广获取目标用户,在不同平台如何通过广告实现营收。维贡吉尼一直都在讲解,直到谈到只有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西欧国家用户能够让开发者通过广告赚钱时,他被打断了。
“中国呢?”一名学生问道。
维贡吉尼解释称,要想通过广告赚钱,前提是用户买得起产品。他说在美国,1万名Facebook活跃用户也只能带来70美元收入。这可不是希望以开发游戏为业的学生们想听到的。
上世纪90年代南非游戏行业的一些先行者也到了讲座现场,例如卢克·拉莫特(Luke Lamoth)和特拉维斯·布福德(Travis Bulford)。拉莫特是南非主机游戏开发的代表人物之一,曾参与创作《追逐:好莱坞特技司机》(Chase: Hollywood Stunt Driver),后者在2002年登陆Xbox游戏机,是首款登陆主流主机平台的南非本土游戏。布福德则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电脑游戏《有毒的兔子》(Toxic Bunny)的创作者——《有毒的兔子》是历史上首款销量超过10万套的南非游戏。
伴随着Steam等在线分销平台的崛起,南非开发团队开始向全球玩家推出游戏产品,前辈们创造的纪录迅速被超越。根据Steam数据分析平台SteamSpy统计显示,魂斗罗风格横版射击游戏《武装原型》(Broforce)和《内脏清理细节》(Viscera Cleanup Detail)两款南非游戏都在发售数周后进入了Steam热门游戏榜前5名。
《武装原型》创意总监,开普敦工作室Free Lives的伊万·格林伍德(Evan Greenwood)表示,《武装原型》在发售后的头三周就卖出了超过4.5万套。“对于像我们这样一间南非小型工作室来说,这真的很伟大。”格林伍德说道。“我们在开发下一款游戏时不用再像开发《武装原型》时那样,想尽办法借钱筹钱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在南非本土,昂贵消费级产品的市场规模仍然很小。世界银行(World Bank)2011年将南非归入全球基尼系数最差的国家之一,这意味着南非社会的经济不平等现象极为严重。
“生来自由的一代”(born-free generation)占南非总人口的40%(触乐注:生来自由的一代,指在1994年种族隔离制度结束以后出生的南非人)。虽然他们大都已经到了大学适龄年龄或更年轻,但考虑到南非民主制度也只有21年历史,进入大学就读的年轻人仍属少数,南非游戏开发产业的未来并不明朗。
讲座结束了,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学楼,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对于这场讲座,学生们普遍给予积极评价,但对部分内容也有自己的不同看法。
“当他(维贡吉尼)谈到跨性别游戏,或者面向本土用户制作的游戏不具备商业价值时,我刚开始感到吃惊。”金山大学游戏设计专业三年级学生拉赫·哈希米(RaheelHassim)说。“但我明白,他只是从数据角度分享自己的观点。部分演示内容是有用的。但在划分细分市场时,我们不必遵循同样的规则,将玩家性别或阶层作为标准。我们需要联合所有人的游戏。就算我不在国内出售游戏,我仍然希望制作能够反映南非文化的游戏。”
在对话中,金山大学的很多学生都提到了这一点。
“我会继续住在索韦托。”拉奇·诺克西(Lucky Nkosi)说道。索韦托是约翰内斯堡西南部郊区的一个卫星城,当地住户以黑人为主。“我想要创作能够在文化层面让人们产生共鸣的游戏。”
A Maze是索韦托当地一个试验性的游戏节。“游戏的价值在于消除社交障碍。在A Maze,有一款叫做《Skadonk Showdown》的赛车游戏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游戏中你可以驾驶南非迷你出租车穿行约翰内斯堡,并与其他车辆竞争。”诺克西表示。
“在游戏节现场,有个孩子告诉我,《Skadonk Showdown》是他玩到过的最佳游戏。”他说。“我问他,你真的认为这款游戏跟《侠盗猎车》一样棒吗?他说是的,因为有出租车的车牌上写着GP字样,那代表的是豪登省。”
“那款游戏向他表达了其他游戏都无法传达的信息。它能够影响我们的内心感受,改变我们看待社会的方式。”
另一名学生认为,面向南非本土玩家十分重要,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甚至考虑完全放弃电脑和主机平台。“我在一个贫困乡村长大,我们买不起数字游戏。”TsitsiChiumya说。“我们经常聚到一起玩儿《Maruba》等桌游。所以我更希望制作一款桌游,最好是人人都能玩。视频游戏太西方化了,它们面向的是数量更多、肤色更白的用户。”
Chiumya已经开始测试一款桌游的原型——玩家在游戏中扮演出租车司机,抢地盘争乘客。“出租车司机在约翰内斯堡名声查,被认为是流氓,或者彼此竞争意识太强。通过这款游戏,人们将会逐渐意识到,在约翰内斯堡开出租车究竟是怎样一种体验。”他说。
“在全球范围内,桌游仍有市场。我们只不过需要更好的主题。为孩之宝工作是我的一个梦想。”
但Chiumya承认,当回到家乡时,他很难向家人和亲朋描述自己的学业。“事实上,我进入游戏设计专业也许是个错误。我父亲曾试图让我报考建筑学,却把数字搞混了……现在没有回头路了。”
韩丽·吉谢尔(Hanli Geyser)是一位游戏设计讲师,邀请过其他设计师为学生们做讲座,她同时也是非政府机构Make Games南非的一名成员——这间机构致力于为本土研发团队提供资源。她向我们解释了阻碍南非游戏开发产业发展的几个问题。
“你或许会觉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南非市场并不存在。”吉谢尔说。“很多人认为在南非出售游戏不赚钱,只有上层人士才会购买游戏。但实际上,游戏玩家的覆盖面比这大得多。你会注意到临时的街机游戏厅,15个孩子共同拥有一台PS游戏机、一款RPG游戏,在同一个场所轮流体验一款单人游戏。”
吉谢尔称虽然《武装原型》、《有毒的兔子》和《桌面地下城》等南非游戏已走红全球,但在尼日尼亚和肯尼亚等其他非洲国家,很多游戏的题材拥有浓郁非洲文化元素,只会受到非洲玩家欢迎。智能手机游戏《高速公路:免费版》(Highway Free)就是一个例子,该作以尼日利亚的拥堵交通环境作为场景。
“尼日利亚和肯尼亚有游戏市场,因为你可以使用手机通话时间,为安装到手机上的移动应用付费。”吉谢尔说道。“这当中涉及到一个法律漏洞,在南非是被禁止的,因为它有可能对一个国家的货币汇率造成消极影响。不过,尼日利亚和肯尼亚市场的很多游戏品质相当差。”
吉谢尔认为南非游戏开发者注重细节,对错误十分敏感,有时甚至会因为强迫症性格不愿推出游戏产品。在她看来,南非开发者的这种性格与社会结构有关。“大家都有强迫症,永远在挑来选去。如果一款游戏不够完美,他们就很可能不会发布。”
金山大学的学生们充满活力。这所大学与罗格斯、卡耐基梅隆大学等美国顶级院校差别不大,是南非学费最高的高等学府之一,在《世界大学排名中心》调研中经常排名南非所有大学的榜首。金山大学的知名学子包括一位前伦敦市长、诺贝尔奖获得者,以及内尔森·曼德拉。
但在金山大学,不同种族学生所占比例,与南非整个国家人口的种族构成比例差别很大。
吉谢尔觉得南非游戏设计教育的进步还不够快。在整个南非,白人占比不到10%,但在接受高等教育的所有学子中,白人的比例太高了。
“在我的课堂,学生们的种族构成比例令我担忧。”吉谢尔说道。“我的学生中占40%,非白人学生占45%——但在申请者中,接近70%都是黑人。与白人学生相比,黑人学生在中小学阶段接受到的教育质量差多了,所以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无法达到入学要求。”
“很多(黑人)学生达到了要求,却负担不起学习费用。”
南非年轻游戏设计师们所面临的问题,并不仅仅关乎游戏设计本身。在金山大学的那场讲座结束一个星期后,学生会代表们聚到金山大学校门前组织罢课游行,对学费有可能上涨10.5%的提案提出抗议。 “很多学生领袖认为自己的声音没有被倾听。”盖茨说。类似的抗议活动迅速席卷全国,开普敦大学也加入其中,并最终闹到了南非国会大厦——在那里,警察向因为无法承担学费上涨而进行抗议的学生们发射眩晕手榴弹,以驱散他们。
抗议仍在继续,直到去年10月底才得到平息。彼时南非总统雅各布·祖玛宣布在2016年内,南非各大学的学费不会上涨。
“为学生们提供良好的教育是一回事。”吉谢尔说。“但能否确保他们进入一个具有成长性的行业,完全是另外一个话题。”
尼克·霍尔(Nick Hall)是南非一位知名娱乐行业律师,熟悉游戏行业,他也是Make Games南非的创始团队成员之一。“南非目前有几间游戏工作室,在未来几年内,每一间工作室大约能吸收4-5名从金山大学的毕业生。”霍尔说。“但如果60名学生同一时间毕业,当前南非游戏行业所能够提供的就业机会就不够了。这意味着他们需要自己找工作,风险很大。”
“对于那些经济困窘,不能在自己开发游戏期间找父母要生活费的毕业生来说,这实在太艰难。”
在2016年,霍尔希望Make Games南非发展成为一间为游戏行业摇旗呐喊的正式机构。虽然南非政府会为游戏开发团队提供税收减免方面的一些扶助,但霍尔称相关流程十分复杂。电脑和主机游戏有资格获得与电影一样的税减,移动游戏却不行。“在当前阶段,南非游戏公司还很难雇佣律师,帮助他们通过种种流程,向政府申请税减。”他说。
霍尔认为要想推动南非游戏产业进一步发展,政府需要让创办游戏工作室的流程变得更简化。“在英国,政府设立了一项金额达到400万美元的游戏投资基金,为提出申请并符合条件的开发团队提供资金支持。”霍尔说。“我希望南非政府也出台类似的政策。比如,政府可以为一间正在创作游戏原型的工作室提供2万兰特,这也将帮助后者招募人才。”
吉谢尔则建议,年轻一代南非开发者可以将与教育或医疗主题相关的严肃游戏,视为一个重要的细分品类。“我们从欧洲和美国购买教育类游戏,但那些游戏不符合我们的本土环境。”吉谢尔解释道。“在我们国家,很多参加过阿富汗战争的退伍军人受到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困扰,他们可以利用本土团队研发的游戏来治疗创伤。”
“很多教育界和政府机构工作者曾问我,‘有没有这种类型的游戏?’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只不过绝大多数开发者都试图站到镁光灯下,开发娱乐向的游戏。”
每年一度的rAge游戏和娱乐展览会在约翰内斯堡召开,通常能吸引数万名观众到场,有时还会邀请“水果姐”凯蒂·佩里等美国流行明星表演助兴。在rAge周末,PlayStation、Xbox、LEGO、迪士尼以及各家知名PC供应商都会推出大型展位。首届展会始于2002年的rAge近年来规模持续扩大,《战地》和《英雄联盟》等电脑游戏大作都在rAge期间亮相,2015年展会还推出了专门的Cosplay竞赛。
2015年rAge展会场馆占地2万平方英尺,展出内容与西方发达国家的游戏展大致相仿。有趣的是,主办方组织了一场电子竞技赛事,赛事奖金由赞助商提供,大约2000美元。
“南非家庭的网络条件不稳定,因此当玩家在家,很多游戏都无法运行——尤其是当你与欧洲或其他国家对手竞争的时候。”一位穿着褪了色铁娘子乐队T恤的重金属音乐迷说道。“我们很多人都带着笔记本电脑在这里过夜,因为这是我们在稳定网络条件下玩游戏的少有机会之一。”
迈克尔·詹姆斯是rAge展会主办方的一位资深项目经理。他表示:“过去我会阅读《NAG》杂志,那是南非第一本游戏月刊。刚开始我们之所以举办rAge展会,是因为我们需要推动游戏社区增长,满足玩家们与游戏相关的需求。”
从2016年10月份开始,rAge展会将每年举办两次,2017年3月将在开普敦进行。“展会观众人数大约以平均每年8%-12%的速度增长。但在2014年那一届,观众人数同比增长了29%。”詹姆斯说。
在rAge展会的所有展位中,Home Coded展位最让詹姆斯感到自豪——该展位费用折扣大,专门用于展示南非本土开发者的游戏作品。很多知名南非独立游戏开发者都在Home Coded展位展示自己的游戏。《有毒的兔子》开发者特拉维斯·布福德带来了一款叫做《Battle Arena Drones》的新游戏,该作创作灵感来自经典3D射击游戏《突袭》(Descent)。离开游戏行业数年后,布福德创办了一家叫做Celestial Games的新公司。
“在2011年的时候,我一度失去动力,当时我觉得在南非完全无法与全球游戏产业接轨。”布福德说。“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太长时间单兵作战,感到厌倦了。”
与上世纪90年代相比,如今在南非开发游戏是否变得更容易了?布福德对此表示谨慎:“无论是在当时还是现在,组建一支团队都不难。1994年我在Demo圈很活跃,所以认识了很多朋友。而现在,我可以从金山大学招募实习生,鼓励他们发挥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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