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第16期:烈火往事(下)

十几年前的国内街机圈,上海南京西路的烈火是高手云集和交流中心之地;十几年后的今天,衰败已久的烈火机厅已对外暂停营业。一帮真正热爱街机的人们,为我们讲述了烈火曾经的故事。

特约作者大狗2016年04月28日 14时40分

前文回顾:《记录》第16期:烈火往事(上)  

 

人类的胜利

“爱,这种东西,也许会被尘封,但不会被遗忘。”x91(曾麒烨)说。他是一位飞行射击游戏(以下简称“STG”)爱好者,2011年至今常驻烈火。

x91最早接触STG并非通过街机,而是在电脑前。2007年,同人游戏“东方Project”系列在国内兴起,他苦练两个月,打穿《东方永夜抄》的Hard难度,之后又花了一年时间完成《东方风神录》和《东方地灵殿》的Normal难度、Hard难度,以及Extra关卡的全角色、全装备。

偶尔,他也会打开MAME模拟器,在电脑上体验《怒首领蜂》《ESP Ra. De.》《Progear》等街机平台的弹幕游戏,下载它们的通关录像,反复观摩。

那是另一种风格的弹幕。“东方”的弹幕注重表演和观赏性,是“玩给人看的”;而CAVE的弹幕,是“把人往死里整”。

以《怒首领蜂大往生》为例,二周目的最终BOSS绯蜂发狂后的弹幕,射速极快,子弹满屏飞舞,被玩家戏称为“高速洗衣机”。在普通人看来,这样的弹幕几乎不可能穿越。而在追求极致的STG爱好者眼里,这才是真正的艺术,仿佛每一颗子弹皆有灵性。

大学毕业前,在老家街机厅的一台白版《怒首领蜂大往生》上,x91开始尝试用摇杆穿越弹幕。键盘控制方向用的是右手,坐在街机前,改用左手操控,没有任何不适,仿佛本该如此。

只要在上海,x91每个周末都会准时出现在烈火,风雨无阻。周五的晚上,周六的下午,吃完晚饭接着打,打到11点

在广州工作时,x91经常去天河岗顶的一家街机厅练习《怒首领蜂大往生》,有时也会花一个小时在路上,去番禺或上下九步行街的街机厅练习《怒首领蜂大复活》和《虫姬2》。

这期间,日本爆出了一个震动STG社区的消息:号称“不可能被人类通关”的PS2版《怒首领蜂大往生》,被一名日本玩家打穿了。

PS2版《怒首领蜂大往生》的“Death Label”模式,难度极高:每关只有BOSS,没有杂兵;BOSS的弹幕形态颇为复杂,而且面对玩家丢出的炸弹,不仅不会伤血,反而会回血;而玩家只有一条命,中弹即死,不能续关。

游戏的最终BOSS是两只绯蜂,“真·绯蜂-改”,未发狂时的弹幕已相当惊人,进入发狂状态后的弹幕更是超乎常人想象。

PS2版《怒首领蜂大往生》发售于2003年,之后的整整七年,没有任何一位玩家能够打穿“Death Label”模式,这款游戏也因此被冠以“不可能被人类通关”的头衔。

然而,2010年9月18日,经历2718天的不懈努力后,日本玩家“MON”最终成功击落双绯蜂。这一瞬间,被STG爱好者誉为“人类的胜利”。

这年年底,在广州的一家街机厅,x91打穿了白版《虫姬2》的O模式。这是他通关的第一款街机游戏。  

青春气息

x91并非个例,今天的不少街机STG玩家均出身“东方”。他们从键盘和手柄开始,形成自己的打法风格后,转战街机,成为街机厅的一股新生力量。

“东方”玩家平时聚集在“动漫渔场”“DoujinSTG”(同人弹幕,以下简称“DJS”)等论坛,他们拥有骄人的战绩,达成过多个最高难度级别的“No Miss”,刷新过日本积分榜“皇家烈焰”的多项世界纪录。

街机STG玩家的大本营则是“怒首领蜂贴吧”,其部分成员来自国内早期的知名STG论坛“STGClub”(专业射击游戏联盟),不少人有着十多年的街机龄。

2010年,DJS论坛建立街机专区“三叶草领域”,向“东方”玩家介绍街机平台上的优秀STG游戏。与此同时,“怒首领蜂贴吧”也开始出现“东方”系列的讨论帖。两个原本独立甚至有些对立的STG群体,渐渐融合。

那时,x91经常听论坛上的老玩家提起上海一家叫做“烈火”的街机厅,那里收藏有不少“孤版”的STG游戏,《决意:绊地狱》、黑版《怒首领蜂大往生》,全中国只有在那里才能玩到。

据说,烈火有一位热爱STG的机修,正是因为他,烈火才慢慢积聚起一批STG名作。除了《怒首领蜂》《绊地狱》《虫姬》《死亡微笑》等CAVE公司的代表作外,还有彩京的系列游戏,以及财宝的《斑鸠》。如果不是因为这位机修,上海的STG玩家可能至今仍是一盘散沙。

这位“机修”就是榨菜。榨菜不仅是格斗游戏的爱好者,也是STG高手,他的《死亡微笑》打出过4.04亿的高分,全国排名第三。

2011年的烈火官网。烈火收藏有不少“孤版”的STG游戏,这款黑版《怒首领蜂大往生》,国内当时只有在烈火才能玩到

x91的第一次“朝圣”是在2010年的下半年,出差至上海,次日一早就要回广州,头天晚上,他特意挤出时间,拖着大包小包,从浦东赶往烈火。那天并非周末,街机厅人不多。

半年后,x91辞去工作,从广州搬到了上海。“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是我意识不到的内心深处,响应着一股原始冲动的召唤。”

到上海后的第二天,是他23岁的生日。这一天是在烈火度过的,凭借以往在模拟器上的积累,他第一次打穿了《绊地狱》一周目。

接下去的一个月,他白天在烈火攻关,晚上回住处投简历。工作有了着落后,他又开始向《绊地狱》和《虫姬2》黑版O模式的全国最高分发起冲击。

STG的内容不多,通关时间不过三四十分钟,更高的分数、更完美的表现,以及对“不可能之事”的挑战,才是STG爱好者的目标。

下班后,只要有空,x91就会去烈火练习。单位、烈火、住处,每天三点一线。回住处后,在模拟器上继续演练,分析弹幕,思考最佳走位,应该在什么位置用怎样的火力攻打哪些敌人,残机何时Miss才最合理,什么时候甩雷才最有效。一旦有了新的想法,就去烈火上机实践。

对初到上海的他来说,烈火如同另一个家。

“虽然过的生活看上去很像是那种简单重复的碌碌无为,我还是会坚定地对自己说,来上海,确实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几乎每一个中国大陆的STGer都魂牵梦绕的地方。那些个全国唯一的机台且不论,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仍然还能嗅到那股STG的青春气息。”x91写道。  

以拳会友

“刚开始最吸引自己的是机台,但很快朋友就不可或缺,甚至是更重要了。武侠小说里不是经常说‘以拳会友’嘛,一样的道理。”x91说。

当时正值格斗游戏二次复兴,烈火的《超级街霸4》《铁拳TT 2》《苍翼默示录》等机台前,人头攒动;而STG的两排机器前,来来去去都是些老面孔。

龙男、包子、白河、XnoZero、町锅、小裙子……x91很快认识了这群同样热爱STG的玩家。町锅和小裙子是烈火为数不多的女玩家,尤其是小裙子,被大家称为烈火的“吉祥物”,她的STG水平不亚于很多男玩家,《怒首领蜂大复活》可以二周目通关。

龙男的工作是做一休一,每个休息日,他都会出现在烈火。x91打《绊地狱》,他打《怒首领蜂大往生》,两人一起练到晚上11点,一起赶末班地铁回家,一个往西坐四十分钟,一个往东乘一个小时。

那时,国内的STG高手主要集中在上海、北京、南京三地——上海的“绊地狱三人组”,I.O、WS.、WC.;北京的“绊地狱三人组”,DX、Melfice、蓝叔;南京的LYX。

I.O(刘偕焜)成名较早,他和南京的LYX均出身“东方”。“东方”老玩家对这两个名字应该很熟悉,尤其是LYX,至今保持着《东方风神录》等游戏的世界纪录。

WS.、WC.、WY三人并称“3W”,代表当前上海街机STG的最高水平。WY(王毅)是国内最强的《怒首领蜂大往生》玩家,可轻松攻破二周目,白版可一命不死打至二周目第五关,目前保持着全国最高分纪录18亿,黑版《怒首领蜂大往生》的得分也已经很接近日本玩家“HFD”的世界纪录。

WS.(漏伟杰)被x91称为“天才型玩家”,他可以在《雷电》系列里一人控制两架飞机。无论哪款新作发售,他总能在一个月内冲至最高分,几乎每款游戏的排行榜上都能看到他的名字。

WC.(邱俊圣)是一位全能型玩家,《怒首领蜂大复活》拿下全国最高分,《怒首领蜂大往生》的得分仅次于WY,《1945》的三代作品及加强版,除了二代屈居第二外,其余均打出全国最高分。

《怒首领蜂大复活》打出最高分后,WC.制作了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刻着《怒首领蜂大复活》的LOGO,和他的最高分成绩。

上海的这些STG顶尖高手,全都集中在烈火,却几乎不为圈外人所知。

去年五一,汤姆·马西在烈火参加STG玩家聚会时,拍摄的一位“东方”玩家

2012年4月22日,烈火的STG玩家迎来一场难得的盛宴:《怒首领蜂最大往生》稼动,仅比日本晚了两天。

不少消失已久的老面孔重新出现,体验CAVE公司的最后一作。x91同他们一起彻夜鏖战,接受弹幕的洗礼。一两天后,已经有人通关。

《怒首领蜂最大往生》的通关难度并不高,以一定条件通关后,游戏将进入隐藏BOSS战,击败两个隐藏BOSS且满足特定条件后,玩家将遭遇表隐藏BOSS——阳蜂,在达成更苛刻的“No Miss No Bomb”(NMNB,全程不死且未丢炸弹)及全蜂道具等条件后,最终的里隐藏BOSS——阴蜂将会现身。

阴蜂相当于阳蜂的大幅强化版,它进入发狂状态后的超密弹幕和超强生命,被认为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游戏发售至今,四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人能够在街机上将其击落。

《怒首领蜂最大往生》成为烈火的“镇店之宝”,至今仍为国内“孤版”。这次稼动,也成为烈火STG玩家的最后一次狂欢。  

最后的堡垒

2013年9月,x91在烈火打出《绊地狱》的全国最高分,4.5亿分,这也是迄今为止除日本以外的全球最高分。一年后,2014年8月,他又打破了《虫姬2》黑版O模式的全国最高分纪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如同人们不太容易察觉身边人的变化,在x91眼中,烈火除了2012年年底调整过内部布局外,几乎没什么改变。

北京“绊地狱三人组”之一的蓝叔曾经在广州跟拍当地的一群STG玩家,打算制作一部关于中国街机STG玩家的纪录片,拍摄了数十G的素材,最终未能成片。

2013年,国内某游戏厂商为了宣传一款横版STG网游,找他们拍了一部短片。

片中有一位“红叔”,玩STG三十多年,走遍全国34个省市,探访STG高手出没的街机厅。这位“红叔”的原型,就是蓝叔。

北京的蓝叔、南京的若虫,短片最后采访了上海的这群STG玩家。上海的拍摄地,就是在烈火。

2013年,国内某游戏厂商为了宣传一款横版STG网游,找他们拍了一部短片。顺时针依次为:WS.、小裙子、J7W、WC.

2013年年底,榨菜离开烈火。

“榨菜是整个烈火真正用心用脑思考如何服务玩家的人。他一走,烈火的状况就一路俯冲。没有了比赛,机台也维护不力。STG街机一台接一台坏掉,以前营造的玩家天堂的氛围也开始消散。”x91说。

中国的STG玩家曾经有过五大据点:北京、上海、南京、广州、天津。2011年,广州沦陷。2012年,天津震荡。去年年底,北京西单77街的酷虎因“消防改造”停业,据说将迁往新址,至今音讯全无。南京还保留着一些不错的STG机器,但已经没有多少活跃玩家。

这些据点从中国STG的版图上一个个消失,烈火已是最后的堡垒。

从去年起,不断有传闻称烈火将要关闭。“所有人都很担惊受怕,现在这个情况,烈火一倒,中国的街机STG就到头了。”x91说。

去年“五·一”假期,江西、西安、深圳、长沙、杭州等地的玩家与上海本地玩家齐聚烈火,三十多人,进行了一场连续48小时的弹幕派对。其中有十多位“东方”玩家,他们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搁在无人光顾的格斗机台上,用键盘展现“东方”的弹幕风景。

“这热闹而又美好的场景我是真的真的很久没遇到了。”一位玩家感慨道。

住在南宁的英国STG爱好者汤姆·马西(Tom Massey)也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聚会。事后,他写了一篇题为《上海硬派玩家的心跳》的报道,发表在英国知名游戏网站Eurogamer上。

“令我大跌眼镜的,并不是我那些一币通关纪录在他们面前的相形见绌,而是这群足以称霸世界的中国玩家竟然丝毫不为外界所知。shmups.org是西方最大的STG社区,拥有系统而活跃的积分排行机制,日本高手们的纪录在那里被视为追赶的目标。令人震惊的是,这些中国玩家不仅能够轻松碾压西方玩家,与日本高手相比也毫不逊色。”汤姆·马西在这篇文章中写道。  

家庭街机

傍晚,Crazyjojo在直播平台上收看阿帮、猛哥的《街霸5》节目。

“街机厅的两个功能,硬件载体和社交平台,现在全废了,都改家用机联网了。”Crazyjojo说。

他始终不习惯联网游戏,一是因为延迟,二是因为不如面对面有感觉。“在街机厅,哪怕背后只有一两个人围观,那种兴奋感也不是联网玩能够比得上的。”

2009年,他花五千多块钱买了一台街机框体,运费七百多,送到楼下,没电梯,又花两百多找人帮忙,才把这台三百斤重的机器抬上五楼,放在客厅里。

买这台街机,是为了和朋友在家打《街霸》。

“旧硬核街机厅,FTG、STG、ACT,这些已经死了,以后的街机厅也会向商业娱乐方向转变,各种大框体RAC、MUG、体感机、亲子机,这是时代潮流,没法抱怨……就算氛围依旧,一个大龄中年人,混在当年那种街机厅里也是个不自在,时不时还要惦记娃子的下一罐奶粉在哪里。旧时代终结了也好,被时代裹挟始终是难以冷静的,退潮后反而容易找出那些有沉淀的好作品,爱玩就搞个框体,下半辈子慢慢戏耍也不迟。”Crazyjojo写道。

一台街机,两人肩并肩站着有些施展不开。他又从番禺的一个老板手里订了两台Vewlix高仿框体。那时的番禺是全国最大的街机生产基地,拥有数千家从事街机生产及配套业务的公司,有年产四五万台的大厂,也有一两个人的小作坊。

卖家告诉他,这些机器都是积压的库存,街机厅消化不了,只能走零售渠道处理。

为了和朋友在家打《街霸》,Crazyjojo先后买了三台街机

为了和朋友在家打《街霸》,Crazyjojo先后买了三台街机

“想的是能跟基友一起玩,但大家都忙,实际只玩了很少几次。现在放在家里,很少开机了。”Crazyjojo说。

后来买的那两台街机跟着他一起搬到了新房里,摆在一进门的玄关处。

这套新房在装修之初,已经把街机的空间预留了出来。别人改造成橱柜的地方,被他拿来放了街机;别人设计成隔断的地方,被他堆满游戏机、手柄、转接器。

去年,他看见网上有人做的小街机,觉得好玩,便自己动手也做了几台。仿照Vewlix框体,自己设计内部构造和功能模块,在三维软件中渲染成图,委托数控中心加工,最后再自己组装,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有了这个东西,操作类游戏都可以接上去玩,有街机的感觉,而且可以带出去和别的朋友联机对战。”他说,“人嘛,就是一起玩多了就会有感情。在一个地方玩多了,对那个地方就有感情。其实怀念烈火,也就是怀念这个氛围。”

他很怀念十多年前在烈火的那些周末,和朋友们搞一场小比赛,然后一起聚餐。他们每次都去美琪大戏院旁边的那家饭馆,那里有个领班小妹,“圆圆脸很萌的”。

那时的Crazyjojo二十出头,刚工作没多久。如今的他三十多岁,孩子已经出生半年。

无聊时,他还是会打开那两台大街机,对着屏幕发发呆,实在找不到想玩的,只好又关掉。

“大屏幕和好摇杆都普及了,在家里的体验也不输街机厅。只是人没了,这个比较伤感。”他说。  

线上联赛

当年一起闯弹幕的朋友,大多已过而立之年,结婚生子,来烈火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仍然坚持每周去烈火的,只有“3W”中的WC.,另两人不定期出现。今年年初,在非洲工作数年的I.O返回上海,每周五还是会去烈火,但已经不再玩STG。

《雷电4》坏了,《威虎战机》坏了,《斑鸠》坏了,曾经见证x91的全国最高分纪录的《绊地狱》的显示器也坏了,被替换成《斑鸠》的显示器。 “就是那种看着自己一点点慢性死亡的无力感,总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但不知道方法。”x91说。

全国唯一的那台《怒首领蜂最大往生》还在,只是已无人问津。阴蜂难度过高,玩家早已失去挑战的动力,游戏后期可连续爆分,令积分也失去了意义,只能作为参考。

“全国主流STG排行榜”还在更新。这是蓝叔、xixifrank等人2010年创建的网站,定期统计国内STG玩家的最高分。网站的空间由烈火提供。

“希望把一些还在玩但不怎么联络的老人拉回来,同时激励新人,让新人有自己的目标和动力,让更多的人了解STG,了解我们这个小众又小众的群体。”这是他们的建站初衷。

网站更新版块的头图是《太空侵略者》的三只怪物,这款四十年前的街机游戏,被视为飞行射击游戏的鼻祖。

“所有STG玩家的夙愿都是这样的,不能让这么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可以说是整个电子游戏里面的一个开山鼻祖的游戏流派就这样消亡,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x91说。

2012年,他接手“全国主流STG排行榜”的维护工作,令它运转至今。排行榜的最近一次更新是在今年的2月10日,更新了《怒首领蜂大往生》、《红莲四羽》的最新排名。

第一季全国STG线上联赛的奖品,是他们自己设计的一枚印有“爱之纪念”字样的奖章

烈火暂停营业后,一周一次的聚会没了。今年清明假期,x91去朋友家玩。朋友买了基板,但没有框体。他们把CRT的老电视竖起来,把Hori的“隼”搁在柜子上,四五个人坐在柜子前打弹幕。

如果有一天,烈火真的关闭了,怎么办?

“只能自己想办法组织玩家,选一片地方然后扎堆玩,但都是不能长久的,而且要自己带机器,很麻烦。”x91说。

2013年元旦,他和北京的CID(陈昌伟)组织过一场烈火联动西单77街的《虫姬2》黑版O模式比赛。两家街机厅各打各的,互通战况,然后按规则计分。 由这场比赛衍生出了半年后的全国STG线上联赛。线上联赛使用统一的模拟器,不限设备,键盘、摇杆皆可,赛程长达半年,结束后,玩家上传录像,由裁判按计分规则予以打分,排定最终名次。

第二季全国线上联赛历时九个月,于去年12月收官。有玩家问x91,今年还会不会组织第三季。

“有心无力。”他回答。

STG的圈子本就不大,联赛只是这个小圈子的自娱自乐,走不出去,也没人关注。前两季没有任何赞助,组织者自掏腰包,自己投入时间和精力,自己设计奖品。第一季的奖品是一枚印有“爱之纪念”字样的奖章。

“我觉得,我们这帮staff挺亏欠玩家的,他们陪我们折腾,还因为我们这些组织者能力不足,不能按时拿到那些定制的实物奖励。第二季个人赛的定制奖杯,还有组队赛的奖励,都还没发。”x91说。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大家玩得都很开心”。

第二季的参赛者40多人,跑完全程的约四分之三,其中有不少新面孔。 有新人加入,是件好事。x91想帮助更多的新人加入STG这个圈子,正如当他还是新人时,那些玩了十多年街机的老玩家,带他走上街机这条路。

今年5月,一年一度的Stunfest街机游戏大赛将在法国举行。在汤姆·马西的协助下,他们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线上联赛表现突出的新人DKA已确定参加,WC.、WS.还在等待签证。

x91希望这是一个复兴国内STG社区的机会,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  

内部装修

烈火的成功,并非依靠政策的倾斜,并非依靠资本的青睐。恰恰相反,它诞生在一个对街机行业而言最糟糕的年代。

它的成功背后,是榨菜、x91、Crazyjojo、3W、DieGame、街头霸王中文网、STGClub、月舞馆、全国主流STG排行榜……是所有真正热爱街机的人们。

十二年前,烈火的一位玩家写道:“我们处在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我不是在强求什么个人英雄主义或是其它,但是不得不承认,制造英雄的可能性越来越少了。当我渐渐地忘记英雄是什么样子的时候,街机让我尝到了些许的味道。”

十二年后的今天,一位女孩在网上如此评价烈火:“很脏的,也很破,要不是老公喜欢来这里找记忆,我是不愿意来的。里面一股烟味,娃娃非常难看,机器也很脏的。”

乘电梯返回一楼,再从楼梯走上四楼,烈火的两扇防火门同样紧闭,门上贴着相同的四个字“内部装修”。电钻声、敲击声不断从门后传来。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是几台抓娃娃机。

“肯定会开的,四月底装修好以后会开的。那些机器?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能搬到哪儿去?你这个人说话真奇怪。”他说道。

门重新关上。

 

后记:这不是一篇合格的报道,没能采访到故事的核心人物“榨菜蛋花汤”。他似乎不太愿意重提往事,只是说了句:“都过去了,不闻江湖事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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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 大狗

dagou@chuapp.com

记录一些人,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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